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闻澈又重复了句:“不用担心,是回岑家,你可是我要用三书六礼从正门娶进来的娘子。”
岑令溪没想到自己此生还能被撩拨地耳廓一热,只来得及“嗯”了声,便被闻澈打横抱起。
一出殿门,便有个着着甲胄的男子朝闻澈行礼,“大人,按照您吩咐的,马车已经停在翊坤殿门口了。”
闻澈点了点头,只是将岑令溪的脸往自己怀中遮掩了一番,随即大步朝殿门口而去。
果然门口有些狭窄的宫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闻澈体贴地将她抱上马车。
马车里很是宽敞,座位上也垫了两层软垫,以减少颠簸感。
岑令溪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之中。
闻澈以为她还没有缓过来,便问询她怎么了。
“宫禁之中,不是从来都不许马车前行,若是出行,也都是乘坐步辇到止车门才能换成马车么?”
她问这句的时候,稍稍蹙眉。
闻澈一时失笑,抚了抚她有些瘦削的肩膀,“现下外面的局势还没有全然稳定下来,我怕吓到你。”
闻澈说这话的时候,甚是从容,一点也看不出来逾矩行事的样子,仿佛这一切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他今日从未提过他如今的身份,但就凭着他说的话做的事,岑令溪也能踩出来他的身份地位,但闻澈不说,她也不好问。
于是就这么保持着沉默,一直出了宫,沿着长安的街道,到了岑宅门口。
车外的副将轻轻敲了敲车壁,“大人,岑宅到了。”
“知道了,”闻澈回了这句话后,又转头来看着岑令溪,说:“外面那个,是我的手下,叫连朝,若是有时候我顾不上,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尽管吩咐给他。”
岑令溪一一记下,闻澈这才先她一步下了马车,又牵着她的手,将她引下马车。
说来也是件荒谬的事情,这其实是她头一回和男子牵手。
虽然她入宫六年,侍奉了先帝近四年,哪怕已经和先帝有过数次的,更深入的亲近,但像这样,牵着手的时候,却是没有的。
没有入宫前,她和闻澈还未真正成婚,只是定了婚约,万事便更要谨慎小心一些,免得让人说不端庄,入宫之后,先帝是君,她是臣,即使是平日走在一起,她也得满上先帝半个步子,这样的事情便更不会发生了。
由是,她心头一颤。
看着眼前的宅子的匾额上的“岑宅”两个字,岑令溪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入宫之后,她已经有整整六年没有见过这两个字了,上一次见父亲,还是她最得宠的时候,怀了身孕,先帝才特别恩许岑昭礼入宫见她。
但那时候,也一样秉持着宫中的规矩,岑昭礼也未曾在宫中留多久。
她忽然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感。
闻澈将她搂在怀中,等着连朝将岑宅的门叩响。
耳畔还夹杂着细碎的风雪声,她心绪有些复杂,扯了扯闻澈大氅的边缘。
闻澈仿佛一下子就猜透了她的心思,故意垂首问道:“怎么了?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岑令溪把头偏了偏,有意去躲开闻澈带着窥探意味的视线,“没有。”
闻澈的指尖掠过她毛茸茸的衣领,“那怎么好?往后你若是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岑令溪惊异于他为何能频频猜出自己的心思,刚要开口问,岑宅的大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岑昭礼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岑令溪被闻澈从马车上抱下来,紧紧揽在怀中的景象。
惊愕之下,他没来得及先问候闻澈,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两人跟前,才道:“溪儿!”
闻澈没有松手,像是宣示所有权一样,只是将岑令溪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丝往旁边拨了拨,又看向岑昭礼:“问岳父安。”
分明是寒冬,岑昭礼的额头上却冒出了虚汗,但也不敢擦,只是朝闻澈拱了拱手,战战兢兢地回答:“多谢闻太傅送小女回来。”
他等这句话说完,才意识到闻澈方才叫他“岳父”。
他紧闭岑宅的大门,就是不想这么快被波及到,当下人通报他闻澈到了宅邸门口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恐惧的。
毕竟在权力的倾轧中,很容易让人忘记从前的事情。
闻澈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道:“今日有些仓促,只是宫中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便做主将她送回来了,聘礼和婚书我改日收拾妥当再前来拜谒。”
岑昭礼木然地点了点头,但他看出了闻澈身上的行色匆匆,遂颔首:“好,好。”
闻澈的确还有别的事情。
在确定岑令溪回了岑家后,又吩咐连朝在岑宅门口安排些自己人,现在他刚刚入京,根基不稳,若是有人找岑家麻烦,他恐怕真得会有些照应不上。
闻澈从怀中取出那枚帕子,那上面承载了他累世的记忆和情愫。
前世,他过于偏执与极端,才至于和岑令溪最终成为一对怨偶,这一次,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第63章 .赐婚
马车从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而过, 耳边的风声还在呼呼作响。
闻澈想起了前世。
从前的一幕幕自他脑海中流转而过,他心口泛起一阵隐秘的疼痛来。
他想起他当时带人当着岑令溪的面带走了江行舟,又将她压在江宅一遍遍地质问着她, 问她六年前为何要离她而去, 他明明知道岑令溪很害怕, 却还是没有心软半分。
前世的他,脑海中只有“报复”两个字, 彼时他并没有意想到自己根本难以忘却和岑令溪的曾经, 也无法将六年前的惊鸿一瞥全然忽视。
在岑令溪主动来闻宅找他的时候, 他却碍于自己的颜面,让连朝将他拒之门外,明知她不愿意,还是强硬地给她下了帖子,让她去宫中赴宴。
其实连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 当时为何要刻意将岑令溪放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又在季钰为难她的时候, 执着杯盏作壁上观。
但是季钰给她下药,对她图谋不轨的事情, 闻澈是不清楚的。
他本以为岑令溪是出去散散酒气,又放不下身段去亲自跟着她, 便让连朝替他看着。
但听到连朝回来说,岑令溪被季钰的人带到了一处宫殿的时候,闻澈的心却蓦然被揪了一下, 他顾不上应付眼前的场景, 直接拂袖离去。
他的人一直盯着岑令溪, 他没有花多少力气,便找到了岑令溪被季钰带去了哪里。
到门口的时候, 闻澈本想推门而入,在听到岑令溪的声音时,手下的动作一顿。
岑令溪说:“你既然知晓我是他的人,还想对我动手动脚,你不怕他知晓后降罪于你么?”
那一刻,他心中确实泛起了满足。
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他其实喜欢岑令溪仗着自己的势。
于是他抬了抬手,示意连朝先不要着急。
“闻太傅?你还搬出他来吓我?”
“你以为闻澈为什么不给岑家下帖子只给你一个人下帖子?下了帖子又把你扔到角落那个位置,甚至我当众让你弹琵琶听个乐子,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他就是玩玩你而已,你还真以为他能成为你的靠山?”季钰说着拍了拍她的脸,“醒醒吧,以闻太傅现在的权势,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跟他还不如跟我。”
“要不然你失踪这么久,怎么也没见他找过来,今日之事,若是没有他的授意,我能做成?”
闻澈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也越来越难以容忍季钰。
可他却听见了岑令溪对季钰服软的声音。
房间里面传来衣物摩擦产生的悉悉窣窣声。
“季大人,在这里好累的。”
这样撒娇的话,岑令溪对自己都不曾说过。
于是闻澈再次停下了脚步。
但里面再也没有传出别的声音,闻澈也就这么站在门外等着,但渐渐的,他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因为他听到了有人倒地的闷哼声。
他有些想推门而入,却又怕撞见什么自己不想看见的场景。
直到岑令溪推开门,闻澈看见她有些惶然无措的眼神,以及藏在袖子里沾染着血迹的手,明白过来一切。
他本想关心岑令溪有没有受伤,可想起岑令溪方才和季钰之间的对话,脱口又是一句:“杀人了?”
而后她露出哀戚的表情,“以大人您的权势,想要掐死我和岑家,简直是易如反掌,单凭我爹曾是赵王一党,便足以定罪,可您非要策划这么一场游戏,来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这场戏,您看的,开心吗?”
他明明是心疼的,却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自此,一步错,步步错。
这件事情的误会,他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和岑令溪解释。
若是他当初不这样对岑令溪,不逼死江行舟,不赶走方鸣野,而是认认真真的,和岑令溪重新来过,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一想到后面的事情,他的头便又开始痛。
闻澈只好将那些记忆都压了下来,缓了缓神。
还好,他还有一次机会,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岑令溪也没有嫁给江行舟,有这层身份在,他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她进门了。
他心下已经有了筹谋。
而一边的岑令溪,并不知晓这些,还处于恍惚之中。
及至她被岑昭礼扶着进了家门,岑昭礼才颇是顾虑地低声问她,“溪儿,怎么是那位送你回来的?”
岑令溪思绪有些乱,说话也没有什么条理,“叛军攻入了皇城,我就守在自己宫中,本已打算以死明志,绝不会让那些人糟践侮辱了,却万万没有想到,是清衍,带人过来了,”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又抬起眸子,看向岑昭礼,“他说,他会娶我。”
岑昭礼一惊。
岑令溪点了点头,是在和岑昭礼说他没有听错。
岑昭礼看着岑令溪情绪也有些不稳定,遂将这个话题绕了过去,只说:“这两年在宫中,你受苦了。”
岑令溪垂着眼睛,抿了抿唇,轻轻摇头,“不怪父亲。”
分明是久别重逢,两人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岑昭礼也只是让青梧扶她回去休息。
岑令溪那夜睡得也不是很安稳,到了半夜的时候,忽然从梦中惊醒了,却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梦到了什么,但意识很是清明,躺在榻上,一直到了天色有些发亮才堪堪合上眼。
这一睡,便到了晌午。
青梧看着她精神恹恹,问她需不需要请郎中过来瞧瞧,她摆了摆手,拒绝了。
她知道自己是没有睡好。
才梳洗完,用过午膳,岑昭礼身边的人却喊她去前厅接旨。
岑令溪虽然震惊,但也只能前去。
等到她到了,宫里来的宦官才扯着嗓子开始念圣旨。
前面无非是些褒扬的话术,她在宫中的那六年,每一次晋升,都会听到的那种,但是宦官话锋一转,后面却是给她和闻澈赐婚的意思。
宦官念完好一会儿,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闻澈说过要娶她,但她全然没想到,闻澈的动作会这么迅速。
新君是今天早上继位的,连功臣都没来得及封赏完,便给她和闻澈赐婚了?
岑令溪神思恍惚了一会儿,宦官连续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还是青梧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反应过来,将手伸出,接下那道沉甸甸的赐婚圣旨。
她这才留意到宦官看着她笑得很是谄媚讨好,甚至比她当年有孕的时候,那些宫人对她还过。
“恭喜岑娘子。”
岑令溪这才发现,这个宦官,她很是眼熟,从前在宫中见了她,也是一口一个“宓昭仪。”
不会不认得她,如今却改口这么快。
这让岑令溪更加好奇闻澈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了。
她礼貌回应了宦官,等家中的下人将他送走后,岑令溪才意识到岑昭礼手中也揣着一道圣旨。
“爹爹,这是?”
“是给我加官的圣旨。”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岑昭礼即使这两年的地位不如从前,但有着从前的积淀,在朝中多少有点分量,二王夺储的时候,他又是站在赵王一党这边的。
按说,新君即位,不清理岑家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怎么还会给岑昭礼加官?
这让岑令溪更加想不通,她试探着问了句:“不会是,清衍的意思吧?”
岑昭礼朝着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下人便来通报,闻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