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什么把戏?邓玄子不屑地一步要上前,女子持着弯刀果断剌向自己脖子,鲜血瞬间汩汩涌出。
“你!”怎么还真剌啊?!
第44章 .采葛篇二十二 “开始吧老登们!”
“让开!让开!”汴京城门又进来一队浩浩荡荡的官差,清一色红骅金色当卢,一行二十余人,身披黑披风,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城楼主干道两旁来往的百姓好奇驻足,“近日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差?都是哪里的?”
“年中述职啊,瞅这威风的样子,是驻边的皇城司吧?”
闵伯寅在马上,掩面挥手驱赶着浮灰,瞄到路边告示栏上程寰的通缉令,画上女子在一片纷乱中冷冷地凝视众生。
“驾!”雄厚急促的马蹄声从主街深处传来,季铎领着一队皇城卒朝着城门迎面奔来。
“见过闵大人!属下来迟,有失远迎!”季铎携皇城卒向闵伯寅一行行礼。
闵伯寅抬抬眉,没搭理季铎,径直向前骑去。
褚明达的轿子从一路往北向大内枢密院,这次他带徐慎来的,两人正商议着萧益元的那桩案子,基本排除辽人养的虎和汴京的案子没有关联。
马车拐向十字街突然猛烈晃动,褚明达放下手头忙碌,徐慎警觉的拔出剑,“来着何人?!”
马车轿帘倏地被掀开,卫聿川和霓月挤了挤来:“是我们,褚大人,徐大人。”
“大人我们长话短说,恳请大人批给我缉拿令,程寰的案子有了突破性进展,就差关键几环了。枢密院李大人说会在朝堂为我们说话,可给不了我们实权,如今只有大人您了!求大人用枢密院名义出缉拿令,罪名越重越好!”
徐慎打量着褚明达的意思,从随身文牒中翻找出缉拿令。
褚明达听完卫聿川的汇报,问道:“缉拿谁?”
“翰林院大臣。”
徐慎把缉拿令塞了回去。
他本就不赞成让三处来汴京查案,临行前会议夫子居然也站在褚大人这边,和平之后边境的机宜司退居二线,昔日冒着战火为国赴死的谍人如今身份尴尬又微妙,除了边境,这京城谁还拿他们当回事?更有不少人听到谍人二字就认为会带来纷争、杀戮、和不详,没有人愿意看到他们,三处居然要去捉拿翰林院大臣,若是冤枉了人家,惹怒了翰林院,他是不是也要跟着遭殃?他手下还有一处众机宜官,该怎么向同僚交代?!
“给他们。”褚明达点头。
“大人。机宜司向来隐蔽查案,他们来汴京没有通报朝廷。早知道案件牵扯范围如此深厚,当初不该让他们来。”
“对机宜司来说,真相比权势更重要。拿给他。”
徐慎既有不忿,见褚明达如此坚定,还是拿出了缉拿令,按上了官印。
“谢大人!”卫聿川和霓月开心对视,两人立刻离去。
徐慎望着通往大内的前路,略有担忧,“司长大人,此举很可能对我们不利,后日的面圣……”
“机宜司从未有过容易的时候,走吧,有场硬仗要打了。”
不到一个时辰,卫聿川顺着郭棋留下的线索,带着从尉迟敬那里要来的一队兵,一口气捉了八个大臣,“统统带走!押去刑部!”
“外面什么事儿啊?”
“听说机宜司的人问话?”
“机宜司?谍人?谍人怎么嚣张地跑到我翰林院来了?!”
卫聿川听着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领头从大院正厅门口经过,刚走一半余光觉得不对劲,身后主厅门口居然黑压压的一排全是人海,红袍紫袍大臣们抄着手蜂拥压在一起,审视着面前众人,威严赫奕,人头一眼望不到头。
朝廷到底养了多少人?!
“快点的!别磨蹭!”霓月往地上一抽鞭子,空气“啪”地一响,吓得几个大臣麻溜迈进了审讯房。
审讯房阴森昏暗,八个大臣进来便梗着脖子极度不满,尉迟敬和员外郎、司直带着卷宗笔墨进来准备审讯,卫聿川想了想,把三人推了出去,踏出审讯房的瞬间摸过司直腰间的钥匙,迅速锁上了房门。
走在众人最后的霓月被锁在了里面。
“卫聿川你干吗!开门!”霓月不明所以地拍着铁柱木栏。
卫聿川低头躲避着霓月的目光,推着众人一溜小跑头也不回往牢外跑去。
霓月愤怒地捶着,铁柱木栏哐哐作响,八个大臣被霓月的怒气冲击到,鸦雀无声。
“开门啊!喂!”
霓月还在莫名其妙的气头上,余光瞄向身后,一瞬间懂了卫聿川的用意。
好小子,敢利用我了是吧?
对付这帮一肚子心眼儿、出口成章、张嘴就是诡辩的官员,正常审讯定是行不通,得给他们来点癫的,说不定事半功倍。
卫聿川从刑部兵器库顺了几样趁手的家伙,带着李鸦九匆忙往外去,尉迟敬稍有不放心,还是打算去盯审讯,卫聿川阴阴地盯着他,“你成家了吗?”
“怎么你不当谍人了要当红娘?”尉迟敬斜眼瞥他。
“她很凶,你最好少跟她说话。”
尉迟敬没搭理卫聿川,卫聿川走出一段路了又闪身回来威胁他:“不许看她!”
审讯房里,霓月歪着头活动筋骨,又是一天没有打打杀杀了,肩胛骨咔咔作响,拖开审讯房唯一一张太师椅,霓月舒坦地往上一坐,长鞭利落往空中一甩,“啪”的一声群臣吓得缩到了墙根。
“野蛮!粗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快点说,早说完了回去还能赶上翰林院用膳,再晚了就只能吃剩下的了。”
一个文官愤而指责霓月:“枢密院好大的胆子踩到翰林院头上了!你等着,本官出去就参你三折!祖孙三代永别想进士做官!”
霓月慢吞吞开始研墨,“你去告吧,去找你们皇帝,反正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正好让圣上帮我找找老家,若是能遣送回家,找到亲人,那也挺好的。”
“咳咳!”霓月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拿起笔墨,准备记录,“来吧老登们。开始吧。”
几个官员不理会霓月,捶着审讯房的门,颐气指使呼喊:“来人啊!来人!给本官教训这个女察子!”
霓月冷冷抬眸,随手拔出腰间一只刀飞甩向门边,“咚”地一声刀插进了沉重的门板,距离官员的额头只有两寸宽。
官员瞪着距离头不过方寸之间的利刀,吓得脸色煞白,顺着门板滑了下去。
“程寰和袁时谦到底什么关系?!程寰之前在应天书院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逐出汴京?!她向辽人卖什么机密?!你们有没有拿她当血包?!说!”
第45章 .采葛篇二十三 “青稞麦和汴河,你选哪个?”
汴京城西郊“流芳夜雨”市坊,原来水上游戏、皇家演兵之地,多年前黄河涨潮淹垮了,接连两年自然灾害每次都是先从此地开始,朝廷请了风水师,定论此处风水恶煞,加之汴京建设重心往东南偏移,此地逐渐荒废。
但却是整个汴京,百姓素人能登上去的最高之处。
如今走上桥头,仰望三十三层高的流芳塔,还能依稀看到昔日的风采,桥头有五殿相连的裕华楼,位于水中央,其他随处可见荒废的重殿玉宇,黯淡的奇花异石。
卫聿川来到市坊时,在路口大石头背后发现了一个人。
“喂!”
“诶嘿!”李鸦九吓得跌在地上仓皇要逃走,一转头看到是卫聿川,立刻抱着他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最近的奔波已经超出李鸦九承受范围了,他本身就是所有人当中最小的,平时咋咋呼呼总有三处的人罩着,离开了他们掉向迷路恐惧孤独全袭上来了,和柳缇分别后好不容易进了城门,又不知道往哪走了。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明明记得自己走的是东门,怎么跑到西边来了。
“你啊,体力不行,运气挺好,迷路了都能碰见自己人。缇姐姐呢?”
“她要晚些时候回来,说是要查到袁澈真正的死因了,让我赶紧回来告诉你们去袁大人府中好好查查,他府里有秘密。”
“嗯?”卫聿川思索,“你邓哥就在袁府,我们抓了塔里的人,就去找他。”
卫聿川带着李鸦九过桥穿阁,来到了流芳塔底下,前日的大雨冲刷掉了诸多枯枝败叶,软塌塌地落在地上,卫聿川仰望着高耸入云褪色荒废的流芳塔,心里又笃定了半分。
“谁在里面?”李鸦九犯了嘀咕。
“程寰。”
“啊?……你确定我能帮上忙?”
“霓月在刑部,缇姐今日要去找御医给司徒衡抓药,孙有虞受了伤,邓玄子呢八成已经在哪个地方升官发财了,刑部那帮人不如你顶用,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你我二人肩上了。”卫聿川揽着李鸦九的肩。
“来吧兄弟,拿出个东西来让咱开开眼。”卫聿川期待的苍蝇搓手。
“拿什么?”李鸦九歪头质疑。
“你有没有那种站上去能带人嗖的一下升到塔顶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鸦九用一种看痴呆的眼神看着一脸兴奋的卫聿川。
“呃,你没有吗?”
“我有你奶奶个腿!”李鸦九横踹卫聿川。
卫聿川抱头躲蹿:“那完了,咱俩得爬上去了。”
李鸦九制毒做暗器一绝,但体力是个废物,卫聿川开始拖着他爬到第十层,李鸦九就已经扶着栏杆累得快把饭吐出来了。
“如果程寰不在上面,卫……聿川,你会死的很惨。”李鸦九又爬了一两级台阶,咬牙切齿道。
卫聿川爬到了十五层,暂时无感,流芳塔共三十三层,每十层有一处念经阁,他们已经经过了第十层的,空无一人。
“程寰师弟日志里提到学子们被罚时会来这里清扫,大多数人只扫到第十层就走了,只有郭棋扫到过二层,至于程寰,或许她能到过顶层,他们两个出身相似,都是清贫孓然一身的普通学子,在汴京没有亲人,此地倒是个能安静独处的地方。”
李鸦九气喘吁吁手脚并用爬到了十五层,已经无力说话了。
卫聿川三步并作两步走,又跳上一层,爬得越高,风越大,流芳塔高层的木窗不少已经被大风刮走,呼呼的大风吹得人声音也飘忽不定,“我们之前不是一直推测做这一切,是什么组织吗?现在看来,就是程寰一人所为。她天资和精力本就碾压我们普通人,用营造的机械杀人简直易如反掌,我们刚来汴京时,她用改制的巨型r灯当街做戏法刺杀袁大人,险些就得手了。”
“还有她撰写的、印的那么多书……人面对真正所爱的真理面前会迸发出巨大的热情和动力,达到超越常理的结果……这一点,我还是在邓玄子身上发现的,他为了钻研程寰这些东西,来汴京后几乎没合眼。”
已经到二十层了,卫聿川也不由得累得喘气,推开念经阁的门,里面只有几个坐垫和一张书案,空空荡荡。
还有十三层。马上到顶了。
李鸦九一屁股坐在十七层,“爬不动了,不动了,我歇会儿……哎哟喂……”
卫聿川缓了缓,不再说话,保存些体力,准备登顶。
沿途往上一路都静悄悄,从破烂的窗户往外看能俯视整个汴京城,地面恢弘大气的亭台楼阁此刻不过小小一粒,再往深处看,竟然有些眩晕,楼梯越来越窄,卫聿川小心侧身通过,即将迈上一层台阶时,在窗边和台阶的死角处,发现了脚印。
塔层高处几乎从未打扫过,越往上,脚印越明显,卫聿川秉住呼吸,贴着墙壁,小心挪了上去。
三十三层的念经阁,阁门虚掩,卫聿川躲在门口,瞄着里面,大风涌灌进阁中,玲珑六面塔谨慎三面有窗,其余两面只剩下破烂窗框,还有一面已然是空洞。
褴褛的窗饰帷幔诡谲飘荡着,墙壁糊满了大大小小的图纸和纸页,那些字迹和字句卫聿川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突然一阵大风吹开了阁门,卫聿川愣在空旷地两扇门中央,眼前瘦弱单薄的女子背影正飞快席卷着手稿和图纸往即将打包完毕的包袱里塞,阁门“吱嘎”作响,女子察觉到了门外有人,缓缓回头。
身姿清瘦如竹,一身陈旧青衣,素面纤尘,却有傲然天下的气势,似乎从未食人间烟火,眼神冷冽孤傲,将卫聿川定在了原地。
“卫聿川,又见面了。”
“程寰。”
终于见面了。
卫聿川观察着墙壁上贴着的四处标化的密密麻麻的图纸,似乎是一件废稿,立体方形楼状结构里,底层有风车水轮,中层有指针样的机关,还看到了夯地的撵……
跟邓玄子之前描述过的神器八九不离十。
卫聿川小心接近着程寰,程寰一寸寸往后退。
大风卷席着帷幔和手稿,步步后退的程寰像是天外来客,身影虚无缥缈。
“射杀六个大臣的是你吗?”
“是我。”
“为什么?”
“他们该死。”
“浑天阁?”
“与我无关,你们的人应该已经查到了。”
“用咒控制杀手,刺杀我同僚的,是你吗?”
“另有其人。”
“谁?”
“是我要找的人,只有她能做到。”
“他是谁?”
程寰低眸顿了顿:“在我查清之前暂时不能告诉你。”
“你在研究什么?”
“你已经看到了,只不过这些还不足以完成。”
“你卖给了辽人?”
卫聿川距离程寰不过两米,但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体会过程寰的厉害,说不定有什么暗处的机关已经瞄准了他。
“你认为我叛国?”
卫聿川没说话,他没有证据,只是当今,流言蜚语和罪名已经盖过了证据,证据对所有人来说似乎已然不重要了。
程寰淡淡微笑,回到书案边,提笔行云流水在纸上写着什么,卫聿川这才发现,她双手十个指甲盖全无,像霓月说得那样,光秃秃的指头血肉模糊,有的指头已经萎缩,短了半截。
程寰一左一右举起了两张纸,一张写着青稞麦,一张写着汴河。
“青稞麦和汴河,你选哪个?”
卫聿川不懂她什么意思。
程寰拿起笔在铺满图纸的墙上写了两个大字,一侧写着宋,一侧写着辽。
“宋和辽,你又选哪个?”
“必然是宋。”卫聿川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若宋民不聊生,天子昏庸无道,朝政紊乱,民间长夜难明,而辽文明昌盛,你又选哪个?”
“……你”卫聿川压低眼眸,警惕程寰的文字谜语。
程寰掏出火折子,一把火点燃了整面写着宋和辽的墙面图纸,烈火熊熊吞噬着满墙纸页,程寰的脸庞在火焰中半明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