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已经懂事了,战战兢兢的垂着头。四姑娘胖乎乎的,没听到骂她,馋劲压过了害怕,嗷呜咬了一口,糖皮上面粘着瓜子仁、核桃仁、松子仁,又甜又脆又香。四姑娘吃得眯起了眼,嘴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真好吃。
“这东西哪来的?”骆氏瞪了眼不懂事的四姑娘,睨着三姑娘问。
三姑娘低垂着头,眼圈都憋红了,硬是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你们这些没用的蹄子,怎么侍候姑娘的,什么不知来路的东西都进嘴里?”平嬷嬷指着跑过来的丫鬟斥骂。
“回夫人,这是世子夫人给的,给两位姑娘的零嘴儿。”丫鬟喘着粗气说。
“谁给的?”骆氏厉声问。
“世子……世子夫人。”
平嬷嬷几乎跳脚:“她哪来的?不可能。”
府里的厨房不可能给谢氏送零嘴儿,更何况这什么糖堆子厨子根本不会做。为了防火,各个院里都没有设厨房,谢氏不可能自己做。
“给我查清楚。”
因着谢兰绮没有声张,厨房给她送的饭菜无法入口,除了骆氏主仆,府里人不知道。然而,骆氏此刻的恼怒,然云氏、南氏等人都有了猜测。
谢兰绮遣人出府买肴馔,并未刻意隐瞒,但一则外院的管事、小厮惧怕世子赵瑨,不敢为难世子夫人,二则没人给她报信,骆氏想不到还能有这种办法。
平嬷嬷从守门小厮那里查问清楚后,一一告知骆氏。
骆氏脸色涨红,气急败坏,领着人直冲谢兰绮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小天使紫水灵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56
第十九章
骆氏一行人到来的时候,谢兰绮正在吃晚饭。
膳桌上摆满了饭菜,盘、碗、盅、碟一水儿蓝地青花瓷,整齐雅致,色香味俱全,谢兰绮悠然坐着,盖在石榴红长裙下的双□□叠在一起,右手松松握着一双乌木镶银筷子,捡着菜里的核桃仁吃。
这一幕落在骆氏眼里,说不出的刺眼,本以为要过的凄惨的小蹄子却这么自在,一口恶气直冲脑门,恼怒交加。
“你……”
谢兰绮悠悠起身,像是没看到骆氏指着她的手指,行了礼后淡笑道:“没想到母亲会来,可用过晚饭?蝶梦,加一把椅子,扶母亲坐下。”
蝶梦很快摆放好了椅子。
“这道酱爆鸡丁还不错,鸡丁嫩如豆腐,母亲尝尝,与咱们府里厨子手艺相比如何?”谢兰绮话里的讽刺之意,骆氏听得明明白白,每说一句,骆氏脸色黑一分。
“谢氏,你眼中还有没有礼数尊卑。”骆氏怒声叱问:“每日从外面买饭菜,好得很,你这等奢靡轻浮的妇人,安远侯府养不起!”
“我为何从外面买饭菜,母亲心里最清楚。”谢兰绮嗓音悲愤,“何来的奢靡轻浮?”
“你还敢回嘴。”骆氏睨着她冷笑:“今日我好好教教你为妇之道。”
谢兰绮终于害怕了,声音颤抖:“母亲是什么意思?”
骆氏见她怕得白了脸,憋在胸口的恶气总算出了些:“平嬷嬷,带她走。”
“世子夫人,走吧。”平嬷嬷皮笑肉不笑。
谢兰绮对着蝶梦轻轻颔首,就被平嬷嬷拽着胳膊推着向前走了。
“长辈用饭,小辈在身边侍候,世子夫人好好学学。”
骆氏故意折腾谢兰绮,要她站着侍候晚饭,而后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一直让她在房间里侍立,直到夜色深了,才许她回去睡觉。
站了那么久,谢兰绮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刚走出院子,腿一软摔在了地上,石榴红裙沾了泥污,脸色雪白,唇色浅淡,憔悴的让人心疼。
“姑娘!”蝶梦大声哭喊。
“扶我起来。”谢兰绮气若游丝,“别在这儿扰了夫人清静。”
谢兰绮摔倒一事,平嬷嬷添油加醋的告诉了骆氏,骆氏越加的厌憎:“去,告诉她明日早点来,服侍我穿衣洗漱。”
翌日,日过三竿,骆氏也没等到谢兰绮。
“夫人,世子夫人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去传话的丫鬟回来禀报。
“装什么娇滴滴的病西施。”
“夫人,要不老奴去看看?”平嬷嬷问道。
“你带着《女诫》过去,让她抄一百遍,跪着抄,醒醒脑子。”骆氏大怒。
平嬷嬷回来禀报了一番,骆氏听得谢兰绮下了床老老实实的抄《女诫》,满意得点了头。
自赵瑨一意孤行娶了谢兰绮,骆氏心里一直不痛快,平嬷嬷有一桩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平嬷嬷作为骆氏的心腹,早把她的心思琢磨透了,想起家里那两副黄橙橙的赤金镯子,她还是忖度着开口:“夫人,夏三姑娘感念病中夫人送药之恩,如今病好了,想来给夫人磕头谢恩,又顾忌世子夫人,怕惹世子夫人生气,一直没敢来。”
“贞菱那丫头就是心思太细,太体贴人。”骆氏心头一动,她厌恶妾侍之流,不仅仅是安远侯赵肃的妾侍,就算是她的儿子赵瑨,她也从未给过他通房丫头。
她原想着,为赵瑨聘娶一位名门贵女,要身子骨结实性子爽利的,能生养的,养在膝下的孙儿都是嫡出,姨娘生出来的,她不稀罕。
骆氏没想到,赵瑨才三四岁,老侯爷就给他定了亲事,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做不了主。那时候,她对靖安伯府二姑娘已经不满意了。这份不满,随着谢兰绮体弱多病以及不能生子逐渐加深达到了巅峰。有谢兰绮做对比,原本尚有些不足的夏贞菱,骆氏反而越看越满意。
可恨赵瑨昏了头,铁了心要娶谢兰绮,骆氏既恼又恨,她那么厌恶妾侍庶子,如今却注定要抱庶孙,每每一想,就越发的气闷。
不过,若不得不选一个,骆氏觉得还是夏贞菱:“贞菱那孩子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你明天就去夏家,接了她来。”
既然想起了夏贞菱,骆氏打叠起精神,让平嬷嬷去库房取些素雅的衣料,给她裁制新衣。
两人正说得兴头,守门丫鬟进来禀报:“夫人,靖安伯夫人来了。”
“梁氏?”
等了好一阵,骆氏没等到人过来,直到一个丫鬟飞奔着过来:“夫人,靖安伯夫人去了世子院里,要带世子夫人回娘家。”
“什么?”
骆氏面沉如水,匆匆赶了过去。
“这是要做什么?”
梁氏冷冷哼了声,看也不看她,对着搀扶谢兰绮的丫鬟说:“仔细着些,扶姑娘上车。”
谢兰绮靠着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搀扶,勉强站稳,一头长发只用根梅花钗松松绾着,脂粉未施,苍白柔弱,对着骆氏行了一礼,虚弱开口:“母亲,剩下的《女诫》待我病好了再抄,可否?”
“抄什么劳什子女诫?你还要不要命了?”梁氏心疼得抹泪,又打发了个人回靖安伯府,“告诉伯爷去请太医,就说二姑娘病得狠了。我们千娇万宠好容易养大的姑娘,哪成想,才离了眼前儿,就被磋磨成了这样。绮丫头,你这是要剜娘的心啊。”
梁氏什么意思?这是在骂她狠毒吗?
“平嬷嬷,让府医立即过来给世子夫人诊脉,看看是真病还是假病?”骆氏气得哆嗦。
梁氏怒目而视,冷声道:“假病?我花朵儿一样的姑娘眼瞧着去了半条命,你竟能说出这种话,这安远侯府我们不敢再待了,走!”
靖安伯府陪嫁的壮汉开路,骆氏气恼得很:“都让开,让她们走。”
今日离开,来日求着都别想再踏入安远侯府。
......
一个月后,赵瑨回京,入宫觐见,呈上密折。具数辽东都司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等官员,沆瀣一气,侵吞官粮、盗卖边方,私自奴役军士种田三千余顷,夺民水利,所收粮食,私自召集商贾换成盐引,民怨沸腾。
赵瑨走出宫门时,狂风乍起,乌沉沉的暗云压在头顶,隆隆雷声轰响,电蟒在云间穿梭。
风雨欲来。
赵瑨策马直奔靖安伯府而去。
“姑娘,姑爷来了。”
谢兰绮看着浑身透湿,衣裳紧贴着肌肤,下巴颏还在往下滴水,十分狼狈,却对着她粲然而笑的高大男人,忽然头疼欲裂。
第二十章
赵瑨一身湿淋淋,谢兰绮不能不管,让人传热水,备干净衣裳:“蝶梦,引世子去浴房。”
“世子爷,请随奴婢来。”
赵瑨不动,染着水汽的黑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谢兰绮。
对峙了片刻,赵瑨连打了两声喷嚏。
谢兰绮见他头发滴着水,眼下挂着黑眼圈,鼻尖泛红,一副疲惫的模样,莫名的升起一丝愧疚:“我带你去吧。”
谢兰绮的住处,里外间全是打通了的,用落地罩、隔断做了隔挡,有了那么点愧疚,她就没带浑身透湿的赵瑨出去吹风,而是直接从客厅进了卧室,从卧室的小门里进了浴房。
这是赵瑨第一次踏足谢兰绮的闺房,勉力压下雀跃与激动,他看得仔细。卧室不大,小小一张架子床,窗下摆着藤编的圈椅,窗子半开着,外面挂着竹帘遮蔽了雨,潮湿的风吹进来,悬挂着的花篮与淡绿色的帐幔一起舞动,简单清新又有着让人说不出的放松舒适。
与卧室相比,浴房大了进一倍,用一架屏风分割了内外,里面是盥洗、沐浴的地方,外面放了一张宽大的竹榻,上面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这些衣裳是父亲新做的,没有上过身。”谢兰绮解释了一句,“热水已备齐了,世子进去吧。”
“丫鬟在外面候着,若有吩咐,世子喊一声就行。”谢兰绮笑了下,就要离开。
赵瑨手掌抬了抬,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出口,抿了薄唇望着她离开。
浴桶是长圆形的,很大,赵瑨试着躺了一下,小腿得翘在外面。热水一烘,鼻间有淡淡的馨香,赵瑨心里一动,这个长度,以谢兰绮的身高,完全可以舒服的躺着,这应是她常用的。念头一起,他身上一阵阵燥热,捶了下脑门,迅速撩水洗个干净。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支了窗,风吹进来,赵瑨没有急着出去,坐在竹榻上等着面上潮红褪去。
目光随意逡巡,赵瑨忽的起身,三两步来到浴桶旁,刚刚他动作急,没注意到这浴桶上有两个塞子,一旁还放着个半人高的圆桶。他拔了上面的塞子,果见圆桶里的热水流进浴桶。而拔了下面的塞子,浴桶里的水逐渐减少,不见地面淌水,应是底下按了管道,沿着管道流去了外面。
赵瑨又打量了一遍浴房,这里一应用具,并不奢华,大都是柳木、竹木做的,可亲自体会一遭,他却觉得这里的方便舒适不是安远侯府能比的。
坐回竹榻,赵瑨眼眸微阖,右手食指一下下敲打着膝盖,这是他陷入思虑时的动作。卧室、浴房这种私密之地,更能反应主人的性情,他恍然意识到,谢兰绮最看重的不是富丽堂皇也不是清雅出尘,而是舒适。
上一世,他们于落魄中成亲,困苦中相濡以沫,衣食住行只为果腹蔽暖,何谈舒适,他从未有机会见到这样的谢兰绮,也不知她真正的喜好。
赵瑨再坐不住,眼中涌上痛色,上一世,陪他吃苦,屈膝结交小心奉承辽王府内眷,磋磨了多少性子,谢兰绮才能做到那般地步。
而他竟不知她真正的性情,这辈子,又让她受了委屈。
赵瑨大步走了出去。
谢兰绮见他神色沉沉,示意蝶梦等人出去,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等待着。在安远侯府面对骆氏的刁难,她不仅没有逆来顺受,甚至推波助澜,借此回了靖安伯府。若是赵瑨不满,肯定要发难。
耳边听得一声叹息,立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忽的一矮,谢兰绮只觉脚踝上一紧,右腿已横在了赵瑨膝头。
“你做什么?”谢兰绮惊得瞪大眼,碧玉珠串成的耳坠划过一道弧线,发出撞击的脆响。
赵瑨一腿后屈,半蹲在地上,一手按着膝盖不让她挣扎,一手褪下她右脚上的软鞋。
“鞋袜湿了。”嗓音低沉,赵瑨手上动作很快,眨眼间已将半湿的鞋袜脱下,摸了下裙角裤脚,潮乎乎的,撩了裙子,将玉色绸裤卷到了膝盖。
“你住手。”谢兰绮蜷了蜷脚趾,觉得他这没头没脑的动作太奇怪了。
“疼吗?”赵瑨轻轻触了触谢兰绮的膝盖,轻声问。
“不疼,松手。”谢兰绮恼怒道。
赵瑨似乎松了口气,皱眉看她:“腿脚要护好,不要伤着、潮着、冻着。”
他神色认真,眼神里带着心疼,以及一丝薄薄的责备:“伤到了,以后要受苦的。”
本有些旖旎的动作,因了赵瑨的这一番话语神色,显得无比的正常坦荡。
赵瑨将她两只脚擦干,起了身,扬声命人进来,厉声责问:“怎么侍候夫人的?”
蝶梦等人唬得白了脸不敢出声。
“我自己观雨的时候,没注意趟了水,与她们何干?”谢兰绮拧眉道。
谢兰绮是个护短的人,赵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好,不怪她们。”
这人怎么这般古怪?谢兰绮警惕中带了些疑惑。
恰此时,靖安伯命人来传话:“请姑爷、姑娘到正院说话。”
两人整理妥帖,披了油绸雨衣,撑了伞,去了正院。
“父亲、母亲。”赵瑨礼数极为周到。
“坐吧。”靖安伯笑着回应。
谢兰绮也行了礼,与赵瑨一道坐在下首。
梁氏看了看谢兰绮,目光中透着担忧,上个月谢兰绮的陪嫁仆妇跑回来报信,说二姑娘被磋磨病了,她一急,怒闯安远侯府,把人接回了家。
过了这么些日子,梁氏回过些味儿来,绮丫头虽然看着憔悴,内里并无大碍。骆氏那些手段,膈应人不假,算不得厉害,绮丫头却闹得两家不可开交。细细一想,绮丫头肯定在里面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