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山如云
时间:2020-04-15 09:55:06

 
  他们二人自幼便在一处,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他怎会看不出来。
 
  江重礼眸光沉沉,终究什么也没问,须臾便收回手,“时候不早了,走吧,公主。”
 
  望着他的背影,燕潮见的唇角不由拧了拧,性子使然,她没能说出那个“谢”字。
 
  此后的两三日,燕潮见都待在宫里。他们在画舫上跟丢了人,本以为势必会打草惊蛇,但周运传来的信上说,二皇子那头并无动静,茶楼照常开张,画舫依旧每晚在江面上歌舞升平。
 
  她纳了闷。
 
  御医又来瞧过一回燕潮见的伤,难得露出了除视死如归以外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嘱咐宫婢按时为她上药,过不了十日疤痕便会消淡。
 
  燕潮见忽然想起一事,问那御医瞧没瞧过容洵的伤势。她记得他那日臂上的伤也十分骇人。
 
  “回公主的话,瞧是瞧过,给开了些消肿的方子,只不过奴再去时容家郎君人就不见了。”
 
  “那这去疤的药你没给他开过?”
 
  御医不明其意,点点头。
 
  燕潮见若有所思,挥挥手让宫婢送他出去。
 
  待秋末上完药,燕潮见便招来贺福全让他去一趟国子监将容洵唤来。
 
  亏了上回那猫儿的事,贺福全如今对容洵的印象不算差,闻言忙应声是,带上几个宫婢,急忙往国子监去了。
 
  贺福全来请时,容洵正和燕景笙从殿内出来,瞧见他,一咧嘴角冲他挥手:“公公,这么巧,你也来上学啊?”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容洵向来鬼话连篇,贺福全笑得滴水不漏,拜见过燕景笙,方才表明来意。
 
  “公主姐姐找我?”容听罢笑容灿烂了几分,背后的大尾巴仿佛在晃个不停,“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虽不知贵主这回唤容三郎过去是为什么,但大抵不是问罪,贺福全便也想赶紧把人带去交差。他瞅燕景笙一眼,问他的意思,容洵毕竟是他的人。
 
  燕景笙冷漠着神色,侧眸瞥容洵一眼,“过来。”
 
  “殿下?”
 
  他把容洵拽到殿前朱红墙柱下,容洵以为他是有话要说便安静在旁边等着,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燕景笙开口。只是端正立着,目光微垂,叫人捉摸不透。
 
  容洵怕他这是陷入冥想忘了自己还在,便又试探地唤了一声。
 
  燕景笙仍没动。
 
  少年头戴金冠玉珠,清秀冷丽,是浑然天成的高贵绝俗。只是唇角轻轻拧着,暴露了面上的处事不惊。半晌,他侧眸过来,冷淡而叫人摸不着头脑地说了一句:“今日天冷,风大。”
 
  容洵颇为不解:“殿下可要叫人送件衣衫过来?”
 
  燕景笙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十足十的鄙夷,是那种看傻子的眼神。
 
  “你接下来要去见我阿姊。”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良久,生硬地吐出下一句话:“莫要在外头久站,离湖远些。”
 
  容洵这回听明白了,他呆呆望着燕景笙,半晌,嘴一瘪,感动得快哭了:“没想到殿下竟这般关心某!”
 
  燕景笙的脸色寒了大半。
 
  但他紧了紧唇角,终究没作解释,又恢复了面如止水的模样。
 
  “早些回。”
 
  扔下这句话,转身进殿。
 
  容洵还在纳闷,贺福全已小步凑上前,“殿下同郎君说什么了?”
 
  容洵茫然:“……谁知道呢。”
 
  燕潮见这几日在自己宫室里吃好喝好睡好,闷得发慌,今日天晴,便打算出去走动走动。
 
  她吩咐了贺福全将容洵带来如心亭,自己则率先过来坐着晒太阳。结果容洵没来,先把另一个不速之客等来了。
 
  “公主午好,公主大安。”
 
  燕潮见挑挑眉,显然有些意外:“你在这儿作甚?”
 
  来人是一年约弱冠的郎君,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衣衫上还挂着些绿叶枝丫,也不伸手摘掉,就远远地朝燕潮见行了一礼,却是再不往前了。
 
  这郎君是元御史的嫡次子,乃是驸马候选其一。也不怪燕潮见意外,元五一向避她如避虎,见了自己绕道都来不及,还鲜少有主动窜出来打招呼的时候。
 
  元五显然不知自己已经在燕潮见心里被打了个蹊跷的标记,黏黏糊糊地一笑,话中带着讨好:“我在此处,自然是因为有话要同公主说。”
 
  “话?什么话?”燕潮见瞥他一眼。
 
  元五抿抿唇,拿眼睛在她身后的几个宫人身上转一圈,欲言又止。燕潮见抬手,几个宫人垂首往后退。她倒想看看这元五到底有何事。
 
  “公主您瞧瞧这。”他往前迈了几步,将袖中物什露出一角,“这是不是公主在找的东西?”
 
  燕潮见起身,上前细瞧,这一瞧可不得了,她当即皱起眉,“谁给你的?”
 
  这声“谁给你的”把元五吓了一跳,他抖抖肩膀,努力控制自己的神情,往后退两步,嘴里含糊道:“这,这公主就别管了,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元五袖中的东西正是周运来报过的茶楼信物。
 
  燕潮见无所事事的这几日,周运却没闲着,他排了人手暗中搜查,将那信物是何物,长什么样给查了个清楚,并叫人绘了图送来给燕潮见过目。
 
  金玉弧形,雕以水仙配缺月,月上刻玉兔,兔眼金瞳。
 
  错不了。
 
  元五就算得了信物,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在查茶馆的事,定是有人告知。燕潮见的神色寒上了几分。
 
  元五望着她的冷脸,脑中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曾经燕潮见抽过自己两鞭子的往事,赶忙咳嗽两声,壮着胆子道:“这东西呢,我可以给公主。但公主得答应我个条件!”
 
  燕潮见冷笑:“你在跟我谈条件?”
 
  元五非常受不住她这副神色,哭丧着脸喊:“对,我就跟你谈条件怎么了!”他换了口气,“我的条件很简单,公主去请示圣人,把我从驸马候选里头剔除出去,这玩意就是公主的了。如何?”
 
  元五还记得那天夜里听见圣人有意选自己当晋陵公主的驸马后,自己是如何白眼一翻吓得当场昏死过去的。从那以后,他每晚每晚都会梦见自己被公主生吞活剥的梦。
 
  他打定主意了。就是死,死外头,自己也绝不能当这劳什子驸马!
 
  燕潮见倒是气笑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被当枪使了不成?还请示圣人,圣人不一脚踹死他就是好的了。
 
  她不紧不慢靠近,元五被逼得节节退后,身后就是亭中浅湖。
 
  他退得太快,后脚跟撞上了浅湖旁的台阶,只得停下脚步。本以为只要有这东西,燕潮见怎么也会答应。却不想这女人竟这般蛮横不讲理,想眼睁睁地看自己娶不着媳妇!
 
  元五气死了。
 
  所谓愤怒能使人胆大,他呲起牙咧起嘴,“公主以为吓我,我就会束手就擒不成!今、今日你不答应,这东西就是扔湖里也不给你!”说罢,一咬牙,抓住信物高举起来,转身就要抛出。
 
  燕潮见没料到这人来真的,眉梢一颦,当即回过神,几步上去拽住他的肩膀,一只手要去抓他的衣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抢夺之时,自他们身后树丛中忽地飞出两片绿叶,一片擦过燕潮见的脚踝,在她鞋底蹭了一下,另一片直直打在了她的右肩上。
 
  她本已抓住了元五的衣袖,只需将他拽回来,可谁知脚下忽然一滑,犹如履冰,燕潮见没能稳住,身子直直往前倾倒,扑通一声,坠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第一卷 第十九章
  站在远处的几个宫婢先前瞧见元五和燕潮见争执在一起时就觉得不妙,这会儿眼睁睁看公主落水,登时惊叫出声。这三个宫婢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竟就这么齐齐愣在了原地。
 
  还是其中一个厉声喊了句:“来个人回去知会敛霜姐!”后急忙跳下水去救人,余下二人这才回过神。
 
  早春的湖水最是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湖不深,刚刚没入人的肩膀,按理说是能站起来的。可公主落水后竟半点没挣扎,整个人直直就坠进了湖底,宫婢脸色惨白,越想越怕。
 
  她探进水里去拉燕潮见,可势单力薄,好几回都没能将人拽起来。
 
  正在她吓得眼泪大滴大滴往外冒时,旁边忽地溅起一阵水花,有人跳了下来。
 
  容洵微眯着眼,整个人没入水中,潜入湖底。燕潮见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在水下一动不动。
 
  他顾不上奇怪,伸手在她腋下一提,一只手勾住她的臀,将人半抱着拉出水面,大步跨上台阶。
 
  他喘着气,没低头看,但能听见怀中人急促而低的咳声。
 
  “公主?”
 
  他的衣衫被燕潮见攥得紧紧的,容洵只好拥着她半跪在地,拇指轻轻替她拭去睫毛上的水珠。
 
  他能感到她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指腹在她眼角轻拭了一圈,她才哆嗦着微微睁开双眼,一顿,竟是眼泪率先涌出眼眶,混杂着冰冷的湖水扑簌扑簌地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仰头望着他,那双如墨的双眸中充斥着他从未见过的恐惧和无助。
 
  是他从未在燕潮见身上看见过的,深深的恐惧。
 
  容洵比谁都清楚,这是对某种事物畏惧到了极点才会显露的神情。
 
  湖水不深,她分明能站起来,可她没有,甚至落水后没挣扎过一下。不是她惊慌失措忘了这水不深,定然是因为已经畏惧到了极点,连动弹一下也不敢。
 
  “你接下来要去见我阿姊。”
 
  “莫要在外头久站,离湖远些。”
 
  容洵蓦地想起燕景笙方才的那些话,替她擦拭水珠的手骤然一僵。
 
  可还没等他再冲燕潮见说什么,丹阳殿的宫人就赶来了。
 
  一群人拥上来,将容洵挤到一旁,燕潮见已失去意识,在宫人手下像一只易碎的瓷器。
 
  他浑身湿透,怔怔立在人群之外,双眸半掩,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冰冷的水珠自发上滴答滴答地砸落在他的眼帘上,他浑然不觉。一低头,发现掌心中不知何时攥紧了一只小小的青瓷瓶,是方才抱她时从她袖中滑落出来的。
 
  他又抬头,视野中央是那张苍白的面庞,双眼禁闭,眉心微皱,脆弱得好像下一刻便会消散。容洵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
 
  这令他不由地,想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
 
  就像被什么灼了一下,他倏地移开视线,厌恶地皱了皱眉。
 
  “容三郎君!”
 
  贺福全喘着大气上前唤他,“贵主是如何落的水,你瞧没瞧见?”
 
  他只把容洵带到了如心亭外便离开了,结果回宫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这头公主落水的消息。吓得他腿一颤,差点抽了筋,马不停蹄地带着宫人赶了来。
 
  容洵冷漠着神情,摇摇头。
 
  贺福全不由叹口气,转身吩咐旁边小给使去将此事报给圣人,说罢正要走,背后的容洵忽然开口了。
 
  “这个,是公主的?”他伸手,将掌心一摊。
 
  贺福全对这瓷瓶什么印象。旁边一个匆匆而过的宫婢余光一瞥,“啊”一声回道:“许是今日御医给贵主开的淡疤药。”她道,“贵主今日临走前叫婢子装了一些,或许……”
 
  她皱皱眉,“或许是听御医说容家郎君也伤得不清又没好好上药,所以今日特意给郎君拿了些过来……”
 
  这话说罢,容洵面色微滞,身形陡然僵了一僵。
 
  这时前头的敛霜喊了一句,宫婢忙行礼应声而去。
 
  他没抬眼,仍旧僵在原地。目光定定望着手中瓷瓶,水珠划过他的眼睑,衬得他眼底昏昏沉沉,有冷光起伏。
 
  她今日唤他来,就是为了将这个给他?
 
  ……怎么会,这太奇怪了。容洵不由低低发出几声气音,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冷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