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公主——山如云
时间:2020-04-15 09:55:06

 
  为什么?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不跟她提二皇子的事?
 
  燕潮见从来说一不二,她说自己信傅四娘,那便至始至终都没怀疑过她。哪怕是到了现在,看着傅四娘装不知情的模样,她也没有。
 
  对面的燕潮见闷着不说话了,傅四娘弯弯眉眼,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公主。”
 
  她的声音很轻。
 
  “随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她将她带到了院中一角矮墙下。傅四娘的院子在傅府最西边的偏角里,挨着矮墙有一棵杏花树,枝丫上已经结了些花苞。
 
  她拿起被藏在树后的一个小铁铲,随后蹲下身,“搬进这院子的第一天,我把我最宝贵的东西埋在这颗树下了。”
 
  她手上动作没停,低着头,像是忆起过去,“那时我不懂人有生老病死,只以为姨娘是长长睡了一觉。”
 
  “谁知道她再没有醒来,我也再没能将这个给她。”
 
  啪的一声,傅四娘手中的铁铲歪倒在泥土上。她轻轻伸手,如同在抚摸一件珍宝,将那个小小的匣子从土中取了出来。
 
  掰开有些吱呀起锈的锁头,随后转过身来,手一伸,将匣子捧到她眼前。
 
  那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只用竹条编织成的小马驹。
 
  已有些发黄干瘪,傅四娘似乎有些遗憾:“从前不长这样,我把它编好时,它分明可漂亮了。”
 
  那小马驹已经变了形,立在匣中瞧上去摇摇欲坠,很难想象出它漂亮时是什么模样。
 
  燕潮见垂下眼帘,静静盯着它看。
 
  耳边传来傅四娘的声音:“姨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编好这只马驹,她想拿去摆在床头。”
 
  “可惜我太笨,费了半月才勉强编得像个样子。”
 
  “我那时很高兴,只是姨娘却再也见不到它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低语,像是坠入回忆。
 
  那只马驹被埋藏在泥土下太久,时隔多年,再一次将它捧在手里,原来那些本以为早被自己遗忘的东西,会犹如走马灯似的浮现在眼前。
 
  傅四娘嘴角浅浅地勾了起来。
 
  “公主,它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么努力的想要做好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公主一定想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不自己留着。”
 
  她垂眸望着它:“因为,我如今忽然又有了一样想要努力去做好的事情。所以,是时候和它说再见了。”
 
  “若那件事真能做好,到了那时,我会将珍贵到足以能替代它的东西再埋进这颗树下。等我要离开傅家的时候,再带公主来这儿。”
 
  她说完,抬起脸,望着一言不发的燕潮见,弯弯眉眼,露出个如春日花开般暖暖的浅笑:“这一回,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做好那件事。”
 
  “所以公主,再等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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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潮见步出傅府时脑中仍怔怔地想着方才傅四娘的话。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而她亦听懂了她的意思。
 
  二皇子的事,傅四娘想自己一个人解决。
 
  她眼前蓦地就浮现出了她冲自己展露的笑容,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她心思沉沉,抓住马缰,最后望了一眼那院子的方向。随后一脚踩上马镫,朝朱雀门疾驰而去。
 
  这时早已过了未时了,朱雀门前半个人影也没有。燕潮见回望一圈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问了守门的侍卫都说容洵早就走了,她思索片刻打马去了江边。
 
  龙舟赛早就开始了,江两岸的酒楼里站满了人,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可惜燕潮见最讨厌热闹。
 
  她厌烦地颦起眉,将马牵到一旁树上栓了,而后开始思考如何穿过这重重人流。她得找找容三在哪儿。
 
  其一,到底是她放了容三的鸽子,她理亏。其二,她很在意容三身上的秘密是什么,以及他忽然倒戈的原因,这是个机会。
 
  正在思索间,燕潮见的眸子忽然停了下。
 
  因为她看见了对面阑干上正懒洋洋坐着个人,领口的琉璃片在艳阳下熠熠生辉,不是容三又是谁。
 
  她没骑马,绕开了人群朝他过去,容洵似乎扬着脑袋在瞧什么,没注意到她。
 
  “容三。”她伸手扶住阑干,唤他一声。
 
  谁知容洵像没听见这句话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自己离得这么近,除非他聋了否则不会听不见。
 
  燕潮见想起自己腰间还别着根马鞭,利落伸手取下来,顺着风抖了抖,黑革马鞭哗哗划破空气的声音让容洵的眉心不自觉颦了颦。
 
  眼看着马鞭在她手里翻了两个花,他终于扭头给了个反应:“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么?”
 
  她当然知道,“出了点事,我才来晚了。”
 
  容洵半点不领情,哼哼一声,“公主是在跟我解释?”
 
  燕潮见颔首,“自然是在跟你解释。”不然还能是什么?
 
  容洵顿了顿,莫名拿眼打量她几下,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怕是从没向人低过头,哪怕是自己爽约。
 
  “你解释也没用。”
 
  解释没用?“那什么有用?”
 
  容洵就等着她这句话,立马扭头过来,眼底含着点狡黠:“我如今非常生气,公主。所以你得给我点补偿,解释是没用的。”
 
  补偿这东西燕潮见一向不吝啬:“成,你开个价。”
 
  “嗳,谈钱多没意思啊。”容洵笑了笑:“我要的补偿很简单。公主平日里总对我没个好声好气的,小三嘴上不说,心里却实在受伤得很。所以呢,今儿一整天,我来当公主,你来当容三,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听。”
 
  这话落下去,燕潮见面色一黑,神情当即不好看起来。
 
  容洵熟视无睹:“你不答应也行,反正公主姐姐高高在上,就是要我命都可以,何况是爽个小小的约呢?”说罢,拍拍衣摆,就要跳下阑干走人。
 
  他如今对应付燕潮见已经得心应手起来。
 
  她倨傲,脾气大,但正因为她的骨子里流淌着浑然天成的,如雪顶之花那样的高傲,所以才十分容易掌控。和自己这种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截然不同,她是一直走在阳光下的。
 
  他心里默默数着数,等数到一时,果然听旁边燕潮见说:“好,只要不是出格的事。”
 
  如他所料,容洵嘴角轻轻挑起一丝弧度,正要说话,忽然又听她道:“行了吧?找个茶楼,瞧瞧你的伤,回头我再叫个御医去你那儿。”
 
  于是他那连贯的转头动作就随着这句话滞了滞。
 
  燕潮见已经开始打量起江对岸哪些茶楼人稍少些,结果旁边容洵忽然静静的不出声了。她狐疑地把目光移回去,正巧和他四目相视,那双如墨的眼睛里闪着点晦暗不明的光。
 
  “没听见?”她挑眉,靠近他一步,“走——”
 
  那个“走”字的音都还未落下去,容洵却忽然起身从阑干上跃下,长腿一迈,往后退开了一大截。
 
  燕潮见被他唬了一跳,莫名其妙道:“做什么站那么远。”
 
  容洵立在她十步开外处。
 
  正因为离得远,燕潮见才没看出他背脊有些僵直。容洵自己其实也说不上来。他最近才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尤其是和燕潮见在一起的时候。
 
  从生来到如今十八年,很多事他不爱去记,也懒得去记,因为记了也没有意义。他早就忘了。但只有六个字,就犹如被钉进了他的脑子里,没法忘,不管做什么,都会先想起来。
 
  “听话”、“断情”还有“定心”。
 
  要遵守不难,对于容洵来说,反而是太过容易的事。
 
  他是个相当合格的无情无义且自私自利的人。
 
  听话,很简单。断情,他对任何人都不会有情。定心,他的心从未乱过。
 
  但只有一次例外,是在那日的茶楼里,燕潮见拥住他的一瞬间。
 
  他的呼吸忽然乱了,心也慌了,所以他没能推开她,没能问出他想问的,甚至,连刀都没能拿得起来。
 
  这对容洵来说等同于丧命。
 
  他不能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第二次。
 
  绝不能。
 
  他抬起眼,沉沉望向远处的燕潮见,她今日穿了件群青色对襟襦裙,发上插了支碧玉镶金步摇簪,乌发蛾眉,娉婷袅娜,很是好看。
 
  嗯?容洵的眉心颦了颦,很是好看?
 
  那头燕潮见看着他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道这人莫不是看出了她是借着瞧伤的由头想从他那里套出点话?
 
  那可不行。她想着,往前迈了一步,“容——”
 
  “别过来!”
 
  容洵倏地抬头,眸中满是戒备和寒意,“别过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第一卷 第三十章
  他的声音太过冷戾,犹如一只在林中伺机而动的黑豹,仿佛只要她敢再靠近自己一步,就会上前咬断她的脖子。
 
  这使得燕潮见不由一顿,停下了动作。
 
  容洵这时其实已经暗暗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匕首,那把匕首于他而言是保命用的,这只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就算燕潮见不听他的话真靠过来,他也不会伤她,起码现在不会。
 
  定心是很容易的事,容洵吸了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就像往常那样,“今日说好的,什么都听我的。”
 
  说罢一弯嘴角,带出点笑来,他早就习惯了这般做戏,“做现在起,公主不得靠近我半步。”
 
  燕潮见着实不知这人突然发什么毛病,挑衅道:“若我靠近呢?”
 
  “那公主想知道的,我再不会告诉你了。”
 
  他说着低低笑了声,眼底的寒意尚未褪去。
 
  原来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燕潮见并不如何慌乱,图纸如今在她手里,她便有和他谈条件的资格。
 
  “好。”她道:“挑个茶楼,喝杯茶再谈。”
 
  容洵突然倒戈不会毫无目的,这个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她必须得慎重。
 
  谁知对面容洵听完这话却忽然笑了几声,眸子亮闪闪的:“谁说我要去茶楼了?”
 
  他摆出这副神情时通常都没什么好事,燕潮见脸色冷下来:“那你想做什么?”
 
  他头一偏,示意她看江边,“喏,看见那两条龙舟没?”
 
  这条细江横穿皇都,绕城一周,是过节时供人们赛龙舟的好地方。
 
  容洵让她看的那两条,一条的划手头上都绑着红绸,另一条则是黑绸。两条龙舟此时正在江面上齐头并进,不相上下。眼看形势胶着,两岸围观的人们都在纷纷为自己下注的龙舟嘶喊鼓劲。
 
  燕潮见认得红绸那一队的龙舟,飞云绸缎庄,燕景笙挂在他幕僚名下的产业。这些龙舟都是各大生意铺子出资包下来的,比赛也不过就是讨个彩头。
 
  “小赌怡情,公主若看好哪一支,不如去下个注。”
 
  她迟疑了下,点头:“也好。”
 
  燕潮见厌恶吵闹,鲜少会参与这种活动,难得瞧见了自己胞弟那边的龙舟,下个注也无妨,说着就要取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容洵却将她拦住,“公主可别忘了,今日要听我的。”他瞥一眼黑绸那头的龙舟,“不如,公主下那支,我下飞云绸缎庄。”
 
  “哦对了,”他又道:“只是下注多没意思呀,不如咱们就拿自己如今带在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来赌,如何?”
 
  他笑得眉眼弯弯,笑容甜甜,像是半点坏心思也没有。若是换做旁人就要被他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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