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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游见谢彦辞面色不对,舔了舔唇,道:“你别听这帮人的话,我不介意,就算真的... ... ”
谢彦辞一记冷眼杀过去,贺游乖乖闭嘴,因又道:“不说山长找咱们么?”
见谢彦辞没动静,便打圆场,笑道:“不去就不去,无非还是那些话,说你前途无量,可以考试了,要说啊,山长真是眼界小,你贵为侯府嫡子,还怕日后不能... ...”
“走吧,”谢彦辞打断他仍旧喋喋不休的后话,转身走的利落。
贺游一愣,急忙跟上。
谢彦辞前脚走,孟舒与沈惊月就到了。
走到门边,果然,室内嘈杂一片,议论纷纷。
无数双眼睛窥视沈惊晚背影,独她一动不动。
孟舒面上显出一丝得意,笑着拍了拍沈惊月肩膀,姿态倨傲:“有好戏看了,走吧,该我替她解围了。”
沈惊月连连应是,眼中却闪过一抹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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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见孟舒,顿一脸好戏的模样,笑着同她招呼。
孟舒在书院的形象不错,知书达理,性格温和,就连路边的乞丐都会施舍几个包子和碎银,颇为惹人怜爱。
平日但去哪里,也都会给她们带东西,因着为人圆滑世故,与书院不少女弟子关系匪浅,算是一个不小的团体。
忽然有人大着胆子冲孟舒贺了句喜,虽说的云山雾罩,孟舒却一脸惶恐,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有几个性子略微跋扈的小姐与孟舒交好,她们看不惯沈惊晚那副冷冷淡淡,软硬不吃的模样,心里估量她定是佯装镇定,想要激一激沈惊晚:“就是你这种好脾气,才叫有些人啊,自视清高,以为独她高贵,你别怕。”
孟舒勾笑,眼神中却划过一丝嘲讽,挽上搭她胳膊的女子,语气娇滴滴的道:“你们不应这么说,这种事情讲求两人心有灵犀,哎,不说了不说了。”
却有好事者不肯就此作罢。只见一身形壮硕,皮肤黝黑的年轻子弟环视一周,见谢彦辞没来,胆子大了许多,直接挑明道:“那可不一样,有些人而再想翻身恐怕是不能了,你却不一样,若不是心中有你,如此不顾一切?”
明里暗里,评判不一。
沈惊晚敛着双眸,充耳不闻,她知道没必要为了这群人毫无口实的故意挑唆而恼火,如此可不就是正中下怀。
到时候恐怕京都另是一番传闻。
银朱虽恼,也不能上前,如若不然,她真想将他们绑在石柱上,狠狠抽他们几鞭子。
最好鞭上布满倒刺。
“嘭”的一声巨响!
红松石砚四分五裂,碎的满地砚渣。
吓得众人忽然噤声,室内瞬间安静。
文时月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狠狠砸碎了她的砚台,红着眼睛,指着众人,嘴唇抖的厉害:“你们胡说八道!”
她不擅长吵架,就连同人斗嘴话都说不完整,每次还没开始吵,自己率先红了眼睛。
书院中有人围观,有人替沈惊晚不平,但是真正敢说话的没几个,都是那些嚣张跋扈的世家子弟故意出来挑事,与孟舒交好的几位骄纵小姐更是乘胜追击,得意不已。
伸手学着孟舒的样子,娇/喘连连道:“你胡说,你胡说,你哭啊,哭给我看看。”
沈惊月心中畅快不已,戏已经开始,她就没必要再上台演,免得回去被沈惊晚抓到把柄,毕竟她在卫国公心中,一直都是娇滴滴的乖乖女。
见众人围攻起了文时月,沈惊晚此刻才坐不住,方站起身。
忽听到角落中有一人慢条斯理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谢小侯喜欢你,怎么不上你们孟府提亲?心里没有点自知之明?借刀杀人挺厉害啊。”
沈惊晚一愣,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竟然坐着个面生的。
身边银朱小心提醒,正是昨日的顾卿柔。
她方顿愕然,倒不是为何角落里出现了顾卿柔,而是她居然上学第一天就帮着她合怼众人,如此一来,更树敌无数。
却见顾卿柔怼人上瘾似的,旋即又将炮火指向文时月:“还有你!哭什么哭,你不会说啊,一张嘴光会哭,沈二姑娘还没哭呢,弄的像是退婚的是你似的!”
沈惊晚略显诧异,目光微直。
面上却未曾显露半分,这点倒是学的谢彦辞。
她沉心静气,静静等待看看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她才好上台扮演。
毕竟包子久了,别人也就当她真是个包子了。
有人不认识顾卿柔,他们只是从传闻中听过这个振聋发聩的名字。
其中一个小姐回击道:“你又是谁?正主都没说话,干你什么事?”
在众人眼中,沈惊晚从来都不是好出风头的那个,她性子淡如水,若不是凭着那张脸,还真不引起谁注意。
她们素来觉得沈惊晚是个软柿子,不同她们说话,也不同她们交往,独独与文时月同上同下,所以当年得知沈惊晚竟然与谢小侯有娃娃亲时,惊愕不已。
在她们眼中,沈惊晚成天装出一副清风霁月,笑比河清的模样装给谁看?也就书院那群呆子才能被她这种货色吸引,肚无点墨,只知充高雅,哪回校宴出类拔萃过?
沈惊晚抬眼看向顾卿柔,见她笑眯眯的看向自己,也冲她点了点头。
这顾家大小姐好像并不是传闻中那般飞扬跋扈?至少在众人围攻之时帮了她这一下倒是叫她心头一暖。
虽说姑且不会对她多有改观。
其实按理说国公府嫡女,就算没有什么亲近人,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欺负。
要算算源头,还就是她歆慕的那位主。
她为了他,装柔弱,装温婉,一装装了许多年,现在再回头看看,可悲又可笑,偏要凤凰做家雀,又丑又卑微。
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其实连她自己都没弄清楚谢彦辞究竟喜欢什么模样。
还好,现在不用去摸清了。
她想,如果还能再回去,她要告诉五岁的自己,不必去为了别人改变,做自己就很好。
因为,他不喜欢你,就是不会喜欢你。
纵然你按着他心里的模子去长,最后也不过落个东施效颦的卑劣嘴脸,在他心中,还不知如何想你。
这是一件残忍的道理,但是她很后悔,那时候没有谁说给她听。
沈惊晚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是平衡的,谢彦辞对她的不好,未来一定会有一个人出现,补给她,弥补他出现太慢的那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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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晚张口要回话,顾卿柔似乎被点着了火。
她不屑地啧了一声,走到沈惊晚身边,揽起她的肩膀,一把带到自己身边,指了指自己道:“我是沈二姑娘的朋友。”
那小姐戚了一声,白她道:“我看不出你像她朋友,沈二小姐可是一脸懵。”
顾卿柔个子高,比八尺男儿低不了多少,揽着沈惊晚竟给沈惊晚有些压迫感。
她觉得这和顾卿柔长期练武分不开关系。
文时月见顾卿柔和沈惊晚这般亲昵,心中不免吃味,若不是碍着众人面,她吵架又吵不过,一定要把沈惊晚拽过了,搂在自己怀里。
这是她的小晚儿!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等她回去后,要叫阿兄替她找几个骂人厉害的狗鼠辈!
很快有人附在那官家小姐的耳边同她小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她面色变了变,上下打量顾卿柔几眼,气势小了几分。
这才冷笑道:“哼,你今日护她一时,能护她一世?”
顾卿柔松开沈惊晚的肩膀,懒洋洋道:“我不必护沈小二一辈子,自有成千上万好男儿前仆后继,要你一个妖怪多什么嘴?”
“你!”她面色变了又变,咬牙切齿道:“过几日曲水流觞,我看你们几个莽货厉害!”
沈惊晚平日里并不爱出风头,在旁人看来,性子更是内敛。
文时月嘛——女红,插花等不在话下,成绩却是一团糟。
至于顾卿柔更不用说,半月气走三个先生,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孟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沈惊晚,心里早就盘算着如何给沈惊晚厉害了,在她印象中,沈惊晚对答如流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她都是沉默,并不爱发言。
她拨了拨垂落下来的发丝,将襕衫懒洋洋的勾好,媚眼一抬看向沈惊晚,娇滴滴的道:“你别同楠儿一般计较,她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沈惊晚姿态端雅,学着她的模样笑,眉尾一抬,几分狡黠:“孟姑娘还真是善良,喜欢慷他人之慨,我若是再计较,岂不显得我刻薄,自然不能计较,还要恭恭敬敬冲楠姑娘道一句,谢谢您的指教。”
笑声依旧和煦,却见孟舒的面色变了又变,周围人开始对着她和陈楠指指点点。
沈惊晚不过就这么几句话,竟然叫她隐隐觉得陌生,脚底生寒,她竟还能从言语上将她一军?
第15章 青衣男子再次出现
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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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游一进屋就瞧见室内氛围不对,谢彦辞看也不看沈惊晚,径自走过。
他跨步迈入了自己桌前,书童已经替他研好磨,摆好用具。
书院男女不同坐,男子左列,女子在右列。
沈惊晚坐在他右手边的前一张桌,谢彦辞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小姑娘纤弱的身形。
今日光线很好,照在沈惊晚身上有种柔和的味道,她整个人闪出耀眼的光。
他抬眼本是略略扫过,转而有些怔住。
沈惊晚头上小小的绒球晃来晃去,随着她的动作此起彼伏。
“色经寒不动,声与静相宜。”
经寒不动,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伸手搓了搓脸,心底的烦躁再一次涌了上来,闭上眼睛直接养起神来,再不看那颤动的绒球。
窗户用木棍支起,光线照进来,尘埃四下飞舞,他心里某个经久不动的地方,隐隐开始酸涩,鼓胀,又乱颤,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漂在虚空中,双脚不得离地,却并不是那么难受。
忽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唤醒了他的失神,谢彦辞缓缓翻开了书页。
修长细白的骨节置于书本上,闪耀着温润的光,青色筋脉如同蜿蜒河流,探进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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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人叩了叩门,入目是一袭青衣的年轻男子。
谢彦辞并未抬头。
耳畔传来贺游发出嘶嘶的响声,示意他抬头,他被惹的烦了,蹙眉抬头。
一抬头却对进一双漆黑的眼眸中,他眉头拧的更深了。
室内忽然从片刻的安静继续嘈杂起来,有少女哇了一声。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能有与谢彦辞平分秋色的男子出现。
谢彦辞身上是冷冽且肃杀的春寒,如同冰刀,叫你不敢与之对视。
这个男子却是截然不同,他是春暖,叫人看上去,如沐春风,一身青衣,颜色极相配。
文时月转过身子敲沈惊晚桌面:“晚晚,小晚儿,抬头,抬头!”
沈惊晚一抬头,动作倏然顿住了,她缓缓瞪圆了眼,今天一天,她受到的震愕够多了。
她扭身去看身后有没有位置,并无一处空处,他是书院的,弟子?
只听那个原先还在抽哒哒的陈楠忽然装模作样的娇声道:“公子是谁?我们书院已经没有空处了,您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叫她让你。”
随手一指,被指的管家小姐十分不满意,碍于燕君安的面子又不好说话,只是斜睨着陈楠。
只听燕君安笑了一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特地走到了沈惊晚的桌边:“我是你们新的教习。”
“啊?!”众人惊愕,这么年轻?!
燕君安唇角勾笑,眼神略微扫过沈惊晚一张震愕的小脸,满意的勾了勾唇,像故意逗她。
沈惊晚见他盯着自己,只能冲他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被谢彦辞看的清清楚楚,他目光微冷,看向燕君安,多了几分探究与讥讽,手中的紫毫笔忽发出一声脆响,众人皆是一惊。
燕君安自然注意到谢彦辞的视线,他素来温润的面庞忽然也多了一丝敌意,毫不避视,直直射向谢彦辞,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气氛凝住,谁也没开口。
片刻后,燕君安转身走上了讲桌,笑着将手中的戒尺和书本放在讲桌上,温温吞吞道:“我是你们新的教习,在下叫燕君安,燕子的燕,君子的君,平安的安,你们叫我燕先生便好,若是执意叫我君安先生。”
他抿唇,刻意停顿半刻才缓缓道:“嗯,也没什么不可以。”
底下哄笑一片,课堂的氛围很快被带动起来,沈惊晚也难得的嘴角有了浅浅弧度。
燕君安将戒尺拿起来,伸手掰了掰,感受完力度后笑道:“中间已经脆了,看来以前先生没少责罚你们,今日起,我来看看谁最有幸,能叫我将这戒尺直接打断,到时候赠送一份年关大礼。”
旋即便起课,整堂课上,一句废话都没了,全凭借起初的活跃氛围带动了气氛。
当然,沈惊晚觉得是靠着燕君安的那张脸。
她在满腹心事的时候,并不知道她身后的谢彦辞也一样不得平静。
谢彦辞自始至终就那么端坐着,一张书页都没有打开。
贺游看的清清楚楚,几次两人视线对上都剑拔弩张。
贺游想,若是谢彦辞和新来的教习都喜欢沈惊晚,这就是戏台子常有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只是今日,两个貌美男子,见着很像是仇人见面。
尤其是谢彦辞,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眼睛快要冒出火来。
第16章 廊下食
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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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书院有僧侣前来讲儒道,于是午间他们便吃斋饭。
众人皆廊下食,顾卿柔直接端碗坐到沈惊晚身边,笑着冲沈惊晚道:“我与你一道吃饭。”
文时月眼睛红的滴血,她捏着勺子时很希望自己能像谢彦辞一样,生生掰断紫狼距笔。
沈惊晚刚要点头,却感受到了文时月的怨念以及那强烈的视线,她硬着头皮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