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执行人轮流发言时,她便双手交叠端坐,任谁发言,都是一副微笑的表情,似敦煌崖壁洞中垂置的菩萨壁画,眉目慈善,精美绝伦,又不可亵渎。
沈温瓷在诸多人眼中都是一种清冷的气质,原本会让人觉得不易相处,但事实上相反,她在公司系统中群众基础极好。
试想一个人出自名门,从小在优渥环境中众星捧月般地长大,这样的大小姐还这么恭而有礼,才华横溢到有魄力掌管一个资产雄厚的财团,尊重弱者的同时还能让强者折服,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理想之中的存在。
“我的汇报阐述完毕,接下来请沈温瓷小姐讲话。”祝媛媛作为最后一个发言的人,引出接下来的流程。
沈温瓷试了下麦,说道:“首先,先恭贺祝执行人点亮一枚妈妈徽章,重新回归知与。”
祝媛媛刚坐下,由沈温瓷带头鼓掌的声音便响起,心中忽然有股莫名的情绪,怀胎十月以来那颗踹踹不安的心终于落地,眼眶中不由起了一阵热意。
沈温瓷对她微微一笑,继续道:“很感谢诸位对知与付出的心血与努力,知与的成功是我们共同的成果,相信这一点大家在账单后面那几个零中便有所体会。”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感慨要不沈温瓷能坐镇知与这么大的财团呢。人家根本不搞虚的那套,务实的一起搞钱是沈温瓷的代名词。
“那么闲话少说,接下里提几个点。”
旋即,会议室静了下来。
主位上柔软纤细的身姿从容淡定,说话时不紧不慢,“金源审计第十八页合计金额出错,椿景地产有个公式错了,巴西建筑买卖的收益算成了欧元汇率,还有就是这个季度基金会那边的统计数据并不完整透明。这些虽然不是主营业务,但既然公示出来还是应该更慎重一点。”
沈温瓷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分明给人一种寻常聊天的错觉,仿佛她说的只是工作上的一些小瑕疵而已。
“我在入资之前说过,不会插手各位执行人公司内部的决定,这句话现在同样适用。接下来的时间里,希望各执行人抽空注意一下公司监察管理,尤其注意公司所在地的意识形态。其余的,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发言言简意赅,散会后,沈温瓷紧接着又开了线上会议,转眼就到了饭点。
刚下线,霍望远跟算好时间一样掐点送来午餐,是新荣园最近新出的菜品,叫紫苏手撕鸡,味道一般,但吃完能防止宋栾树啃她的嘴,是沈温瓷近期最爱。
还没等她吃到嘴里,办公室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霍总助,速步饮业的吴总来了,所想再谈谈之前的事情。”
霍望远侧头,“正好你在这,处理一下吧。吴子水在办公室对员工大放厥词无视法律的视频被传到网上,上了热门,影响恶劣,我把他的职务撤掉了。”
沈温瓷点头,“那他要谈什么?”
“虽然职务没了,但他手握速步饮业的20%股权。”
沈温瓷抬头,顿时笑了,“不用进来了,通知黎祁阳收购他手里的股权。”
霍望远没想到她会让黎祁阳动手。黎祁阳在业界的号称飞刀手,是知与出了名的收割第一人,传闻没有加入知与前沈温瓷是他唯一的败绩。
沈温瓷说得出口的,全是她有能力把控的事,那些听上去十分骇人、恐怖、令人生畏以至于让人以为只是吹牛的决定,她都做得出来。
这个人崇尚至简,心狠得更加手起刀落,不留余地,霍望远很庆幸没有做她的对手。
“对了,余嘉致有没有答应你?”
说起这个,霍望远就头疼,“没成,他公司不肯放人。”
沈温瓷没太大反应,“哪个公司?”
“金曌旗下的金信传媒。”
“金曌?”沈温瓷一愣,不得不说这样说一种缘份嘛。
话音刚来,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栾树的电话就来了。
沈温瓷把手机贴在耳边却听见了一个女孩的声音:“温啊,吃……吃鱼生吗?”
“现在?”
“傍晚的时候!我今天下午准备去新荣园体验一下农家乐!等我钓到鱼,你过来沁晖园吃!”
沈温瓷一听,不得了了,她还记得宋今禾第一次吃鱼生的时候,看了一场现杀的鱼,乱蹦乱跳的呀了一下午,现在居然敢组局吃了。果然鱼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不过要等她钓到鱼,估计有点悬。
沈温瓷看着抱着一叠文件进来的霍望远,紧紧抿着唇,眼底一片冷然,“你够了吗?”
霍望远:“不够,秘书室还有三四叠,谁让你平时不来呢。”
沈温瓷气的想摔笔,“来了就得干半年的活儿?”
“那是因为你半年都不来。”
“我不干,我要去沁晖园吃鱼生来,我要赶不上了。”
霍望远一把摁住她的肩,“你把这些都签完再去,我送你,迟不了。”
她双手抱仔胸前,高傲状:“谁要你送,我有人接。”
霍望远:……
“那更好了,我把那几叠抱进来。”
“??”
“我不,小心我劳动仲裁你。”
“真稀奇,没见过老板告自己的,你快去让我见识一下,怎么用你学的国外的法来仲裁本国的老板。”
“……”
沈温瓷正无语,忽然电话铃响了,看见来电,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你看,催我了,我得走了。”
“我真的是……”服了。
霍望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沈温瓷就提着包走了,一个追求下班的人,根本拦不住。
“对了,”沈温瓷推开一点门缝,半张脸探进来,“你忙完了带余嘉致过来沁晖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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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下到地库,沈温瓷一坐进后座,视线同车里的人在半空轻撞在一处,他唇边,忽然扬起一抹微妙弧度,一瞬间化作绝艳的昳丽:“听说你答应宋今禾去沁晖园聚餐,我顺道来接你。”
顺道?
沈温瓷眼底有促狭的笑意,装模作样问:“我怎么不知道城南和城北合并了?”
“你不知道那句话吗?有心之人,天南地北,都是顺路。”
“……”
车子驶出地库,重见光明。
沈温瓷闲聊,“宋今禾什么时候学会钓鱼的?”
“她那哪里是学会钓鱼,那是走运碰见几条不长眼的鱼,新手保护期而已。”
“不会吧,上次看她朋友圈,收获挺多的。”
“要不我们打赌,如果宋今禾今晚能钓到鱼,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果没有,那就你欠我一个要求。”
沈温瓷狐疑,“骗人是狗。”
“当然。”
沈温瓷第一次来沁晖园,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青石铺地的平整院落里,但觉清风阵阵,花香隐隐,举目望去,但见一条红毡铺地的笔直甬道分开左右,直通庭院深处。
西墙边摆了一溜儿的花盆,里面种着些野蛮生长的绣球,姹紫嫣红。院子的东南角辟了一口小池塘,池水碧绿清澈,养着几尾可爱的金鲤。菊残蟹肥之时,最适合在此饮酒对弈、观星赏月、谈古论今。
但宋今禾这小孩没他哥那份情趣,这会儿正在打羽毛球,跟景黎。
“阿禾,你不是说钓鱼吗?鱼钓到没有?”
“温啊!”宋今禾见来人,这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我打羽毛球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宋栾树揽着沈温瓷的肩,轻哧了一声,“成天跟大头虾那样。”
“大头虾?温啊,什么是大头虾?”
沈温瓷:“……头很大的虾吧。”
“我今天真准备了大头虾!”就是因为准备得可丰盛了,宋今禾才特地为了控制热量提前消耗一下。
一旁眉眼精致的景黎,转转球拍,“一起打羽毛球吗,我们男女混双!”
一段惨痛的记忆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沈温瓷摆手拒绝,态度坚决,“不了,你们自己玩吧。”
“……”
宋栾树见她避之不及,“怎么了?”
“打出阴影了。”沈温瓷把那次跟姜时熹双打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他轻笑,“你跟我一队,我怎么会让你输。”
这样的漂亮话,沈温瓷爱听,勾唇笑了笑,“我逛一下,逛完来找你。”
宋栾树在她转身之际,握住了她的手腕。
握手腕这个动作有种别样的暖味,在某个角度,掌心是能感受到来自对方手腕的脉搏的,而这种感受是单方面的,就会有种私藏了珍贵宝物的错觉。
“快一点。”
“好。”
整座园林以“藏而不露”和“缩龙成寸”的布局,在有限的空间里分别建筑了许多别致又富有岭南风情的景致,通过回廊、花窗、影壁的巧妙借景,造就了园中有园、景外有景的绝妙效果,意境深幽广邃,一看就耗费了主人家许多的心思。
庭院中水榭八面为窗,环水而立,风起,竹编屏风一扬,一个行迹匆匆的闻钊忽然出现。
他一见她,顿了顿,而后往她身后看去。
沈温瓷轻启红唇,“她没来。”
闻钊:“……”
立于亭中向外观望,植物即是景物,阳光、雨水都成了点缀,每一面的景致都别有风韵。
“那个……”
沈温瓷没空理他,沁晖园每处景物设计都匠心独运,寓意深长。如果说空间美学,可以让人们抛开外界繁复元素的打扰,释放各种感官,去体验人类情感、生命状态与自然的融合,那建筑的细节就是更能体现建筑诗意的部分。
“阿瓷?”
“你到底要说什么?”沈温瓷连宋栾树都不让跟着,就是想好好逛逛这园子,怎么突然跑出个程咬金呢?
“我想问,时穗……她在哪?”闻钊莫名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矮了半截儿,前有惹怒她闺蜜,后有帮着景周对付她的嫌疑,尴尬过后,连忙道:“不说也没事……”
“有什么条件能交换吗?”
“啊?”闻钊反应过来,转眼就把宋栾树卖了:“我可以告诉你宋栾树的一个秘密。”
第50章
沈温瓷笑,“诚意呢?”
“那时候你在德国,有一次叫他出来吃宵夜,他一个人顶着寒风,在阳台打了三个小时的电话。那时候,我跟景黎都觉得他终于走出来你的魔爪,迎来了新生活。”
闻言,沈温瓷一愣,那点笑意冷淡得跟白开水似的。
闻钊笑了笑,腹诽让她吃一次宋栾树的醋可真难。
“直到我看见他手边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相册笔记,我才知道跟他打电话的是园林造景师。我们那时候还笑他,放着四九城里的四合院不住,跑来这南蛮地界搞什么园林,吃饱了撑的。”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我偶然捡过一次你送他的手玩,他提前那年暑假他拉着你跑岭南建筑群的事儿,我才联系起来的。”
沈温瓷记得,那时正值夏天,阳光仿佛灼烧似的,他还故意跟自己打赌,打赌就算了还要讹她新到手的古玩。沈温瓷养的那条小黑蛇死掉了,她伤心了好久,就想养些长寿一点的小动物,刚瞅准了一小乌龟,正在兴头上弄来好多乌龟的饰品,结果被宋栾树横刀夺爱!
“那个笔记里密密麻麻都是你跟他说喜欢的东西,所以你现在看见的的这个沁晖园里面的一砖一瓦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沈温瓷微微垂眸,心潮如惊涛骇浪翻涌。
难怪他总想让自己来这里住一住,她还以为……
有人说说当一首以前很喜欢的歌听腻了,删除后,即使时隔许久,它仍会再次出现惊艳了你。
她现在看见这些园中之砖雕、木雕、灰雕、石雕等四大雕刻作品,就是这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如果说是某个人的安排。
沈温瓷明眸如醉,轻轻一笑,忽然生出一种叫感动的情绪。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时穗在哪了吗?”
“可是我觉得你最需要的不是知道她在哪。”
闻钊一听,觉得这话的意思似曾相识,“果然一个被窝儿谁不出两样人。”
沈温瓷抿唇,未接腔,接着道:“时穗觉得你处心积虑,人品不行,所以她要弥补自己这些年少看的好多帅哥。”
她特地在最后四个字那咬了重音,闻钊听出来深意。
“……”
愁眉苦脸起来,“我也不算处心积虑吧,那时候她那个初恋本来就是把她当梯子往上爬的,我只是提前让他做了选择。”
沈温瓷听他喊冤,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时穗会不知道?”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