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毫不避讳她背后的家族,不需要详查她的底细,就已经断定她这个人在他面前毫无意义。然而最让女人感到恐怖的,却是他的态度。他可以无视康逸的劝和,什么都不需要解释,但只要出了这个门,别人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对待她和她身后王家。
这就是这个人恐怖的地方,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别人都会为了揣测他的意思替他清除障碍。
“大少、大少我知道错了!”女人陡然惊恐,顿时就明白了刚才康逸暗自抿唇是想告诉她什么信息。
宋栾树脸上全然是无动于衷的神情,任凭那人哭得有多惨,依旧纹丝不动。
作为一个常年在谈判桌上观察对手表情以推测对方思路来做决策的人,眼前这个人的心思,宋栾树了如指掌。别说做错事,表错了情,再往前更离谱的人和事他都遇到过。
一个人走到如今的位置,脚底板不可能不沾血腥,有意或是被动,可他从来不放在眼里。
众生皆苦,皆有因果。
女人猛然一个寒襟。
都说宋栾树冷漠无情,一旦心意已决,便再无回旋余地,原来这是真的,单看今晚他的表现就知是真的。
她惶恐不已,今日不能在这里求得他的原谅,他人都可以无处登门。
一想到自己闯下的大祸,忍不住哭起来:“大少!我可以跪下跪下来道歉!我还可以对您女朋友道歉的,您要我怎样道歉都可以!”
闻言,宋栾树脚步一顿,居高临下,眼里神情分明是渗入的阴气。
一场戏,以闹剧收场。
康逸尽了一份当叔叔的情分,对她说了句话,却如同宣告了她的无望。
他轻飘飘地道:“好好的,提什么他女朋友。”
……
当晚,宋栾树回去之后等了沈温瓷两个小时的电话,清醒地等待,直到破晓时分,才勉强阂了两个钟头的眼。
早起去了趟公司,心里头念着沈温瓷又不敢打电话打搅她,眉头一皱,脸一绷,开会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好不容易熬到开完会,高秘书从外头匆匆赶回公司。
宋栾树坐在老板椅上看文件,高秘书打开礼盒,里边是一把象牙骨扇。
扇子是把老物件,不过寸许长,象牙保存极好,同扇面都是一色的雪白,雕刻着一些花鸟鱼虫,看起来精致绝伦。
“老板,你要的东西带回来了。”
他放下文件,把扇子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阵,高秘书一早去取扇子的路上就看见了秘书群的叫苦不迭,在结合老板现在的状态,料定这异常肯定和女人有关。
“老板,要不要把扇子包装一下?”高秘书不愧是能留在宋栾树身边的人,人精似的,“女孩子都喜欢惊喜降临和拆礼物的过程。”
“……”宋栾树一顿,把扇子放回礼盒。
高秘书立即领会,刚要出去,宋栾树又想起昨天交代他的事,过问了两句:“她的行程,几点到?”
“沈小姐的助理说会四点半会到楠城国际机场。”
机场?她前几天是坐私人飞机过去的,怎么突然坐客机回来。
“下午有什么安排?”
“CYD峰会需要你出面一下,大概会在三点前结束,剩下的行程我都已经推到明后天了,不会耽误您接机的。”
“昨天调查的事呢?”
高秘书从文件盒里拿出两页A4纸,“沈明霁的秘书,跟我同姓,名叫高珍珠。她跟妈妈相依为命长大,她妈妈是楠城做餐饮行业的,有个连锁的茶楼。她妈妈后来嫁给了一个做海鲜外贸的男人,接着在七年前生了一场重病去世了,那个继父把她妈妈所有的财产都转移了,俗称吃绝户。”
细看了高珍珠的资料,这个人的人生经历简单得两张纸都多余。高珍珠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经济支持,从继父那里拿不到钱,只能打工赚学费,大学毕业后选择了考公,之后便一直跟着沈明霁做事。
那么是否可以判断为,高珍珠做的事都是沈明霁默认的呢?
他忽然想起许嘉莹,那个和沈明霁结婚,又离婚的女人。
她和沈明霁离婚的原因不是因为联姻多年依然没有感情,相反,他们感情一直不错,沈明霁是个谦谦公子,许嘉莹知书达理,家世又相当,做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比那些因为一时荷尔蒙爱得死去活来的人感情稳定得多。
但这一切都止步于许嘉莹对沈温瓷动歪念头之时。
宋栾树当年清算沈璧的时候,已经察觉许嘉莹参与其中,只是那时沈明霁和她离婚太果断,站在沈温瓷这边的意思太明显,他才没追究。
那么这次,沈明霁又会怎么选呢?
手中的纸张出现了褶皱,他眼底翻涌着阴鹜的气息。
宋栾树期待他的选择,可惜,他没等到。
因为有人替沈明霁选了。
-
机场繁复,仿佛一个来往留去的驿站。周遭人群,既有感伤而去,也有欣喜而归,目之所触,熙熙攘攘,人流不息。
峰会比预料中结束得要晚一些,宋栾树到机场时神色匆匆,接机通道里的人散去了一些,乍一见人群中如此出类拔萃的长相,纷纷行注目礼。更有甚胆大者,踌躇之下,仍鼓足勇气要为爱冲锋,拿出手机跟他搭讪要联系方式。
沈温瓷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两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围着他,小鹿乱跳地举手手机在他面前晃让他加个微信,而宋栾树长得高,这会儿还在伸长脖子望向出口。
沈温瓷见状,忽然侧着头,桃花眼微弯,朝他促狭地一笑。
紧接着,宋栾树低头和女生说了些什么,那两个女生转头看向她,而后便飞快离开了。
“你跟她们说什么?”
宋栾树自然地接过她的包以及和手里的咖啡杯,“我说我老婆来了。”
沈温瓷:……
“你昨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我可以解释……”
沈温瓷往前走,低头看着手机,淡声道:“你要解释哪个?”
“??”宋栾树不说话了,脑海里飞快把这几天做过的事情过了一遍,哪个?不就一个吗?
见他不说话,沈温瓷停下脚步,翻出了时穗昨天发给她的视频。
那视频还是转了好几手才到她手里的。
起因是宋今禾在某个富二代朋友圈看见条装逼的文案,说什么四分半登顶金鼎平湾,单纯是觉得好笑,发给了时穗。两人笑过之后,也不白笑,给他点了个赞,结果那个富二代在评论里说,四分半的是主人公是宋栾树。
两人一看,不笑了。她们都知道沈温瓷平时不怎么管宋栾树的生活,某些“恶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就一条挺较真的——不能飙车。
于是,本着不冤枉任何人的原则,她们还去求证了景周景黎,才敢发给沈温瓷。
“自己看,看完之后解释。”沈温瓷直接把手机扔给他。
那视频就十五秒,宋栾树看完快步追了上去,对她解释,“我无心要开那么快的。”
“君子慎独。”
沈温瓷对他没有表明不满意,只抛出四个字。
宋栾树忽然有些看不懂她。
按理说作为女朋友在打男朋友电话打时候,被一个女生接了应该是愤怒才对,她应该对他质问或者生气,怎么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吧?
他昨晚忐忑不安了一整晚,不敢打电话去打扰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个事情,心神不宁,结果见了面要解释,发现她根本不在意。
那他这一天一夜都煎熬算什么?
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男朋友啊?
第57章
沈温瓷没有走出机场,而是左拐右拐在机场找了个茶餐厅坐下,扫码点了份鲍汁乌冬面。
“你为什么不问那个女的是谁,为什么会接我的电话?你不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也不介意吗?”宋栾树目光直勾勾裹着她,唇角抿直,看起来他更像是生气的那个。
“……”她也没问他要吃什么,直接付了钱。
因为他看起来已经气饱了。
她不接话,这副淡然大气的模样落到宋栾树眼里平白生出许多苦闷来,于是紧绷的表情里透着极力克制的情绪,像是在冷风中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像麦芽糖般展开了拉锯战,先吹响号角的宋栾树反而落了下风,那股苦闷慢慢衍生出其他情绪,被他断言下了定论。
爱就是想要占有一个人,恨不得连她呼吸都要染上他的味道他才高兴,可是沈温瓷不想占有他。
“你不爱我。”他直言。
??
沈温瓷突然恶趣味起来。
目下无尘,自觉矜贵的宋大少,有朝一日成了那个娇滴滴委屈屈的人,好像角色互换般,一贯强大如宋栾树也会有自己丢盔卸甲的时刻。
沈温瓷在某个瞬间很想点头,然后轻佻地说对对对,就不爱你。
不知道会不会哭出来。
遐想中,沈温瓷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栾树拧眉看着她,声音一沉,语气危险,“沈温瓷!”
沈温瓷收敛笑意,“在呢。”
“这不好笑。”
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对于你不惜命这件事,你不重视,我替你重视起来,怎么就不爱你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命都没了,我还在跟你说什么沾酸捻醋的话有什么用?我先追究你飙车的事情,又没说不追究那个电话,重点没问题啊。”
“……”
何止没搞错重点,沈温瓷恐怖如斯,简直是两手抓,都没想过要放过他,是他上赶着要人撒气。
茶餐厅的椅子都是有扶手的木椅,宋栾树双手搭在扶手上一拽,沈温瓷连人带椅到了他跟前,低头和她对视。
那双眼睛在看向她时幽深透着凉意,狭长的眼睑呈现着微红妖异,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就像一只你明知很危险的动物在跟你装可怜,什么都明知却还是会心甘情愿地深入沼泽,直至无法自拔。
对视,沉默了片刻。
就在沈温瓷忍不住要推开他的时候,他说:“我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放纵自己去飙车,也不该让别的女人钻空子碰我的东西,我不自律,我还不干净……”他垂眸,顿了顿,“我愿意接受惩罚。”
沈温瓷抿嘴,心想倒也没那么严重……听着,突然眼前一亮。
她唇无意识抿起来,“什么惩罚都可以吗?”
“……可以。”他莫名感觉她意有所指,这个惩罚像在传递什么不可言传又不正经的信号。
沈温瓷点了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这时,服务员把餐点送了过来。沈温瓷拿出筷子,拌好面吃了起来。
今天她的头发扎了个半圆,上边编成辫子用了个蕾丝蝴蝶结的夹子盘起来,额前几缕碎发长度不够,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下来。
宋栾树看了,帮她挽到耳后,却被她木着脸嫌弃,“不要,很丑啊。”
宋栾树:“……”
于是,楠城国际机场人来人往,茶餐厅透明玻璃隔断的位置,就看见了一个男的双手拎着对面女人的“龙须”刘海儿吃面。
吃饭的时候,她全程盯着碗里的面,不说话,也不跟他有眼神交流。
沈温瓷很守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平时两人吃饭全程没有交流都是正常现象,但今天这样,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宋栾树有些坐立不安。
性子再冷清,再沉稳,可面对真心喜欢的人,他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他瞥一眼沈温瓷,见她吃得差不多,于是抽了张纸要伸过去,想给她擦嘴。
沈温瓷明明没再看他,却在他即将碰到她嘴的前一秒,状似无意地偏过头去,去拿水喝。
动作极其自然。
宋栾树心中警铃大作,仰眸看她,主动示弱:“我们回家吧。”
她放下水杯,擦嘴,摇头,一气呵成。
宋栾树哪还经得起她这一出,道歉了,惩罚也应下了,却仍然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有种隔靴搔痒的着急,一秒钟脑海里三千种想法,于是终于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环节。
“那女的真的跟我没关系,我被康逸烦得手机忘拿了,她捡到了还接了你的电话。我昨晚一直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来问我,我承认这里边儿我有私心,但我罪不至死吧!我以后绝对不这样,有误会立马跟你解释,你别不跟我回去,你才来沁晖园住了两天,又要走……”
沈温瓷神色正经,“……谁要你解释这么多啊。”
宋栾树敏锐,她一点点动作就察觉到了异样。
嘴巴倔强的很,口是心非,所以她的正常表现得越冷淡,说明她越不平静。
话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心里是拧巴得要捶人的,表面是风轻云淡淡淡淡的。淡到尽头,最后占有欲就是:无所谓,那我就不要了。
他俯身靠近她,胳膊抚在她背后,穿过她腿,不怎么费力把她抱到腿上。
“咣当”一下,沈温瓷的筷子掉了一个在地上,她下意识圈上宋栾树肩膀稳住自己。
装不下去,烦躁地质问:“大庭广众的,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