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1章
“最近劲风怎么样啊?”
沈温瓷纳闷,“爷爷怎么还关心起劲风了?”
“陈家那小子不还在那儿吗?”爷爷话音刚落,忽然传来一阵鸟叫声,清脆响亮,旋即便是一阵扑哧翅膀的声音。
那黑白相间的鹦鹉落在沈温瓷的肩头,圆溜溜的眼睛锃亮,歪着头探头探脑的。
“这小家伙倒不怕人。”老爷子眼前一亮,上手去摸,发现它不闪不躲。
那个鹦鹉不但不怕人,还社牛得很!声音响亮地喊:恭喜发财。
老爷子听了这吉祥话,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它叫什么名字?”
“美美!美美!”沈温瓷还没回答,那大嘴巴鹦鹉还学会抢答了。
老爷子仰天大笑,笑骂了声还挺臭美。
以前老爷子也有一只鹦鹉,不过那鹦鹉胆子小,出去溜鸟时也不会飞出鸟笼。
有次老爷子提着它到公园散步,见它怯懦,就一直鼓励它飞到树梢上去和其他的鸟玩。那树梢的鸟都是喜鹊,体型比鹦鹉大了几倍。
那鹦鹉犹犹豫豫在他肩上走着,老爷子见它不敢飞,过一会儿,老爷子便看软的不行来硬的,一把把它攥手里往树上扔。
结果费了老大劲那鹦鹉没上树呆一会儿就又飞了回来,被爷爷数落它胆子小。所以老爷子一见这胆大的鹦鹉,经不住逗了起来。
沈温瓷:“我听说,劲风内部正在搞大肃清,陈云礼直捣病灶,最近他的麻烦应该挺多的。”
“陈家这小子从前在他哥哥背后快活自在,如今锋芒毕露,动起手来大刀阔斧,别开生面。陈家的门楣靠他,不一定会比他哥哥差。”
沈温瓷一听,面露惊诧,老爷子鲜少有如此直白的夸赞过一个晚辈的,看来陈云礼是十分合他心意了。
她顺着老爷子的话,“今禾常说,陈云礼是个实力不详眯眯眼,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种,没想到还真让她说对了。”
老爷子听不懂什么眯眯眼的,以为她在说什么诋毁人家长相的话,皱眉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以貌取人。”
沈温瓷也没有硬要解释眯眯眼是什么,笑呵呵地讨饶,“这是夸人的时兴话,哪能那样眼皮子浅啊咱们。”
“这么说你对他印象也挺好?”老爷子的目光微敛,落在她身上,不动声色却意味深长。
她常年在外和人谈判的警惕雷达突然动了,笑意还在唇边漾着,眼神却淡了下来,“爷爷,你这是……跟我打什么哑谜啊?”
这小丫头现在可不好糊弄了。老爷子干笑了两声,“我需要跟你打哑谜吗?”
沈温瓷笑笑。
“门第观念是一直以来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可是沈家到如今的位置门第之见倒是次要的。我当初替你哥哥物色联姻对象,也是经过你哥哥属意后才定下的,而事实证明,门第悬殊的确不利于婚姻关系。”
沈温瓷玲珑心细,想起李妈刚刚说的话,再结合爷爷的意思,也明白过来许嘉莹和哥哥离婚是因为什么。
许嘉莹是觉得沈家将知与交给了她,而沈明霁什么都没有还得从基层开始不公平。以前不知道她的身
世还能用长辈偏爱做托词,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世,便觉得沈温瓷掌控知与名不正言不顺。
一来二去,动了歪心思,和沈璧那家子合谋想要将她驱逐出沈家。
可她低估了沈温瓷在沈家的重要程度,归根结底还是看不清沈家掌权人的棋局,眼界太浅,欲念太深。
眼红沈温瓷执掌知与,却想不明白沈明霁为何会没有意见还能跟宠妹狂魔一样,只看得见沈家对兄妹俩有所偏向的,便要拔刀朝向自己人。
这才是老爷子口中的“门第悬殊”,是指许嘉莹不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小家子气。
老爷子语重心长道,“身在万物中,心在万物上。因果轮回,祸福相依,物极必反,做人可以出挑,做事不可以。你年少时碰上的一桩祸事,让我和你爸爸都警醒了好多年,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对你觉得亏欠。”
“姻亲关系,有人谋个锦上添花,有人谋个雪中送炭,可实际呢,锦上添花太惹眼,雪中送炭难为情。”
老一辈的人作风朴素,李妈想着老爷子回来,昨天在菜地收拾菜园,晒了一地的农家菜干,边晒边念叨有冷空气要来,这些菜干怕是要弄不成。
冷空气果然如约而至。
风力大一些,木绣球丛中一些纤弱的花瓣被大风撕下,蓝而紫的无尽夏花瓣借着风力落得满地。
良久,她的声音被冷风裹着,低声说:“爷爷,也不满意他吗?”
老爷子以为这个“也”,是在沈明霁的婚事中论的,挑眉,“不满意,你愿意换吗?”
沈温瓷听出来爷爷的言外之意,从而陷入沉默。
老爷子语气平静,四平八稳,“宋栾树这孩子很优秀,说句不满意都令人觉得有小肚鸡肠之嫌。可如果两家结亲,我却不是很满意。抛开人不提,势均力敌的两家接亲,固然样样般配令人称赞,但风头太盛,时间一长难免被有心之人弄出些无妄之灾。”
不愧是做惯了掌权者的人,话术巧妙,通篇都是辩证法,满意和不满意都能表达到位。
“你年少时那场祸事,多亏了陈家从中调度周旋,现在让你出手接受劲风,多少也有报恩的意思。陈家如今虽然沉寂,但沉寂背后依然有强大的支撑,人前还能以弱势中和沈家的锋芒,那陈云礼也不是无能之辈。”
谋的核心是风险规避和利益交换,不翻车就是赢,而权是生、杀、允、夺。愈当权力足够大的时候,不需要谋,有道无术,术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其中利害,我只是和你说明白,但选择权仍在于你。无论是宋栾树,还是陈云礼,爷爷都希望你平安顺遂。”
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一回国,舅舅就提出来劲风的事情,劲风既可以被陈云礼拿来练手攒经验,又能和她牵桥搭线,名义上说沈温瓷帮劲风的陈云礼,实际上呢,是一场……别有用意的相亲局?
被宋栾树拿捏得方方面面以致于对这场相亲局毫无体验可言的沈温瓷:……
不可能抛开人不提的。
之所以没有后来者居上,是因为前者又挣又抢。
宋栾树这个人不可能抛得开,他不许,也不会让她许的。
风萧萧兮愁断肠。
引擎声打破夜的寂静,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晚间九点,新闻联播重播,敞亮的饭厅里回荡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老爷子面前放着一碗梅子汤和老式绿豆酥,抬头看见来人,“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沈温瓷看了眼后面进来的宋栾树,一肚子气幻化成眼里的恶意,指着宋栾树就说:“陪他应酬。”
让你爷爷不喜欢我!我也让我爷爷不喜欢你!
宋栾树:“……”
白瓷的汤匙碰上碗壁,发出清脆响声,老爷子沉声道,“应酬带着阿瓷做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沈老对着宋栾树吹鼻子瞪眼,沈温瓷见状,赶紧开溜,“爷爷,我累了,我上楼了。”
始作俑者脚底抹油,一溜烟就没了影。
饭桌前,男人眉舒目朗,姿态矜贵,穿着轻薄欣长的深色衬衫,面对老爷子的批评却没有过分恭敬做作,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寻常聊天。
好不容易等老爷子说完,宋栾树才出声:“爷爷,那没什么事,我也上楼洗漱了。”
“嗯?”老爷子喝了口梅子汤,抬手拦住了他,“有事。”
一心想上楼收拾人的宋栾树,再次止步。
老爷子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阿树不累吧?留下陪我吃点儿。”
宋栾树:“……”他都怀疑沈温瓷耐着性子磨人的本事,是不是师从沈老了,一环扣一环的。
他坐下。
老爷子好招待,将自己面前那份老式绿豆糕递到他面前,“尝尝,阿瓷小时候可喜欢吃了。”
这都被拦住了,不吃恐怕也过不去,宋栾树尝了一个,粉质细腻,入口即化。
老爷子将碗里的梅子汤喝完,笑了笑,“好吃吧?绿豆糕清热降火的。”
宋栾树一听清热降火,突然感觉喉间一噎。
见状,沈老顺手给他倒了杯水,又问:“又吵架了?”
宋栾树刚顺下那口糕点,又听见老爷子说话,语气一言难尽。
“这小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被谁惯的,没点规矩。”
这脾气还能是谁惯的呢?左右沈温瓷亲近的也就眼前这个人。
看似数落沈温瓷,实则敲打他。
微薄的灯光打在他的眉眼上,宋栾树抬手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似在回味,又似在争取思考的时间,再咽下,他才开口。
“阿瓷权衡利弊的时候很多,在我这里不需要。”
老爷子一听,并没有对他的话有所感动,而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做人要有爱心,要尊老爱幼!场面话少说,要说也别对着我这个老头子说。”
“怪恶心人的。”
宋栾树:“……”这不是您话赶话要我表态的吗?
“反正阿瓷就这德行,惯爱生闷气冷脸,你受得了就受吧,万一哪天受不了……再说。”
宋栾树还想说什么,却被老爷子拦住了话头,“行了,赶紧哄人去吧。吃块糕垫垫肚子得了,还想把我的糕全吃完不成?”
“……”
宋栾树直起身,离开的动作干净利落,好似对方才的话题全无在意。
直到渡步到门口,老爷子再一次出声,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阿树,我上次托阿瓷送给你爷爷的那缸咸菜,你爷爷有没有说好吃?你帮我问一问,如果好吃,我过几天回到道观再腌一缸。”
“……”
-
夜色四合,长夜如墨。
晚风吹起了窗边轻纱的一角,窗外树影微微晃动,如栖云山上的雾。
卧室内古典挂钟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一点整,发出沉厚的响声。
桌前的男子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干透,发梢垂下来遮住额头,一贯冷淡的眼神意外多了几分柔和感。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色调娇艳的紫水晶,手腕轻动,链子便戴在了他的手上。
“大少,那个包裹的寄件人很警惕,快递公司的录像把身体特征都遮住了,不过您之前交代我们留意的许小姐倒是有些眉目。她去过那家快递公司,据说是投诉。”
“绕圈子,浪费时间。”
“……”对方语塞,虽然浪费时间,但合法啊!
“付晋在忙什么?”
“付秘书在处理海外医药公司的事项。”
“让他回一趟京城,查一下四年前沈温瓷去见爷爷,发生了什么事。”
“是。”
旋即,宋栾树挂断了电话,暖色调的灯光笼罩,映着他的脸颊。
眉眼褪去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往日强势简明的掌控感,周身气质像是金属刀尖上泛着的冷光,锋利而又寒阴。
沈温瓷,到底瞒着他见了什么人,会让她昨天今天判若两人?
第62章
原本今晚宋栾树是有大闹一场的意思的,他一来,气场压的众人屏息沉默,拘谨恭敬都快写在了脸上。
往上数个一百年,宋家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世家里头独占首席。
而宋栾树短短几年,接手宋明的金曌,从京城到楠城,站稳这个位置这么多年,没点手段是不可能的。
在圈里有幸见过宋栾树崛起的人,都是三分讨好,七分胆憷,宋栾树这些年一边忙着开疆扩土,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
时至今日,金曌的体量在金融界无人可以撼动。
寻常是见不到这大少的少爷气性的,因为这位的手段狠到对手都见不上他。
今天破天荒见着了。
更破天荒遇见了能治了他的活菩萨。
沈温瓷见他要发狠,也不阻拦,抬步就往他的反方向走,嘴里说着去了就别回山越居。
闹剧因为她的一句话收场。
带着沈温瓷体验夜生活被当场抓包的时穗,忐忑又煎熬,给沈温瓷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惜沈温瓷忙着跟人吵架,没接到。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看见了,沈温瓷赶紧给她回了过去,“时穗,我到家了。”
“……”
那头接通了,突然咚地一声,没了动静。
沈温瓷看了眼正在通话的手机屏,试探地喂了一声。
片刻后,窸窣响动,“阿瓷?”
“是我,怎么刚刚没声音的?”
“阿瓷,怎么哄男人?”时穗那边突然嘭地一声,听起来像关门,“闻钊不知道从哪打听到那个夜场是男模场,正巧詹少又叫了一帮小兄弟,看起来青春靓丽,朝气蓬勃的,闻钊就以为我干什么了,回来之后一边生气一边嚎啕大哭!”
??
怎么听起来,她的语气不是苦恼,而是……兴奋。
“我本来还想哄他的,可他哭得贼大声,我都不知道怎么哄。”
沈温瓷顿了顿,爱莫能助,“我也不知道……我没哄过人。”
挂了电话,沈温瓷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