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让时穗找个地方见人就会避免很多事,却忽略了自己有一个能察觉她情绪变化并在意的爱人。
难怪他见到她的时候脸色冷峻而阴寒,原来是来抓、奸、的。
但话又说回来,沈温瓷也检讨了自己。她也是有点情绪化,为了爷爷跟高珍珠那场谈话代入了自己,给热恋期那点荷尔蒙都给浇灭了,不念情分地吵架直戳人家肺管子。
刚刚还跟爷爷胡说,也不知爷爷有没有为难他,沈温瓷坐不住,起身想下去看看,顺便解救一下他。
房门刚打开,沈温瓷就遇到了一堵坚实的墙——宋栾树正背对着她的房门站着。
“你怎么在这儿?”
惊讶的沈温瓷,毫无准备之下扭头看了过去,正好对上那双冷峭暗沉的眼。
宋栾树抬了抬眉,似想到什么,又笑了笑,问她:“你说呢?”
沈温瓷比他更不着急,“你要当门神,我可不付工钱给你。”
语气不屑,脸上却带点笑意,眼尾自然下垂,没有了刚刚剑拔弩张的的冷淡。
宋栾树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也仅仅只是维持了几秒,就将人拉进怀里,随即就把人带入了房内。
沙发因为多出来的重量,微微凹陷。
宋栾树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应该是洗漱完才过来的,所以穿着比较居家,给人一种慵懒散漫的松弛感。
近距离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檀香,沈温瓷还有些发懵,他这连拖带拽进她房间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拉她进来,也不说话。
沈温瓷自顾自地说:“时穗说,闻钊跟她哭,说她去男模场玩。”
“是吗?”
“你这什么语气?”
“回答问题的语气。”宋栾树视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见她一脸不满意的表情,“怎么,你也想让我哭?”
“……”沈温瓷不动声色的咬了下口腔里的软肉,脑海里甚至浮现不出来他哭的样子,“没有。”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却并非平常那样把玩的轻触,而是实实在在的握住。
掌心熨帖着掌心,犹如在交换彼此体温一般。
“温温。”他喊她,语气平淡,似笑非笑透着危险气息,“我倒是挺想让你哭的。”
沈温瓷猛地抬眸,将手往后抽,但他太过用力,她居然没有立刻抽走。
“你说回来跟我解释的,现在作不作数?不作数的话,我可以实行plan B的。”
那语气怎么听都是威胁。
她抿嘴,“首先,我并不知道那夜场平时都是男模。其次,的确是我主动去的,因为我要见一个人。那个人,不适合被其他人知道。”
他蹙眉,心里将“其他人”这三个字细嚼慢咽了一遍,呼吸有些沉闷,周身都冷了下去。
冷笑了一声,“所以我也是其他人。”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沈温瓷目光坦然,“我没有要避开你的意思。只是你来的太快,又气势汹汹,搞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才和你唱反调的。”
宋栾树时常会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沈温瓷,他并非擅长表达情感的那一类人。甚至于,他在这方面近乎于迟钝。
他不会对她说好听的话,精神层面的爱表达不出百分之一,而物质层面的爱,她又从来不缺。
察觉到自己爱上沈温瓷的时候,因为和他从小被爷爷培养起来的理智意识相悖,甚至潜意识里刻意想要隐藏甚至磨灭掉这段冲动又难以控制的感情。
可时间是比潜意识更可怕的东西,他的感情,即便被极力遏制,却已然深入骨髓。
像小时候蹒跚学步一般,宋栾树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以及宣泄他的爱。
他很害怕,沈温瓷身边没有他的位置。
小时候沈温瓷爱上树刨坑,明天漂漂亮亮出去玩,然后脏兮兮地回家挨揍。她奶奶被她气得扬言要把她当成猴子送到马戏团,沈温瓷就会把祸事赖到他身上,说他带着他玩的。
宋栾树其实很愿意当这个背锅侠。他从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私心,不管是恶劣还是阴暗的。
他希望她闯祸了都来找自己兜底,不要成熟到可以脱离他的羽翼独自存活。
她最好一辈子都依赖他,虽然这不可能。
“那你现在和我说,是谁。”
沈温瓷直视他的眼睛,透亮的眼眸柔情似水,“我说了,你就信吗?”
他嘴角一翘,单手扶着她的后脑,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神中透着认真,仿佛看到了她心底,“当然。”
沈温瓷笑了笑。
眼前这个性格沉稳内敛的男人,平时遇到再大的风浪都能从容应对,这个世界上压根不存在让他为之自乱阵脚并且慌乱的事情。他好像不是相信她,而是相信自己的掌控力。
“前段时间,有一个拿着怀表的人在新荣园找我,我没见,他却日日都来。周游把那个怀表拍了照给我,我才发现那个怀表似乎和我别有渊源。”
沈温瓷起身,从随行包里拿出来一个小方盒,直接递给他。宋栾树接过,打开一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这不是你以前放护身符的那个吗?”
沈温瓷料到了他的回答,微微一笑,“你也觉得是。”
随即,沈温瓷走到黄花梨的首饰柜里,轻车熟路的在顶格拿出来宋栾树口中的那个怀表,两个一模一样的怀表出现在他们的手中。
“这个怀表被我弄丢过,所以我尤其有印象。小时候吃饭,奶奶从不许我们剩下饭粒,每次都要吃光光才可以离席,可是节俭的奶奶对那个怀表却不上心。那天我发现怀表丢了,在外面找到了天黑,回去奶奶问起,只说了见天黑就得回家,对那个怀表绝口不提。”
“后来我问过奶奶,那个怀表是不是她送我的,她却摇头,说不记得了。之后我忘记是怎么找回来的了,前几天看见周游发的照片,才突然想起。”
沈温瓷看向自己手中那枚属于自己的怀表,怀表年久失修,走针已经停了下来,那只珐琅烧制的扣靛灰蝶却栩栩如生。
“前两天我看表停了,还请了钟表师傅过来修。钟表师傅说,这个怀表是华龙表业在千禧年发表的定制款,其中的机芯,零件要以千计数,这种工艺是华龙表业的独家技术,其他人修补不了的。”
宋栾树黑沉沉的眸子隐晦如深海,暗藏汹涌,“华龙表业在03年,已经宣告破产了。”
沈温瓷纤细的指节悄悄用力,在指腹中一道浅浅的红痕,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那年的定制款有两个。”
和她对视,旋即宋栾树就明白了过来,一式两份的东西,来找她的人还能是谁,左不过就是大奶奶口中提过的亲生父母吧。
只是,这些人销声匿迹的二十几年,为何会突然出现?
“你查到什么?”他掂量着怀表,放到桌面上,一副不想触碰的样子。
“查到了当年拍下那对怀表的人姓马。这个马家早年做海运起家的,华人定居新加坡,现在是新加坡生物制药龙头企业的首席董事。不过,可能很快就不是了。”
他回过神,眼里立即笼罩了一层暗色。
往前二十年顺风顺水不会想到她,如今遇到难事了,想起她来了。不管其中有什么隐情,挑了这个时机出现,就是动机不纯,而对沈温瓷别有用心的人,宋栾树不会让他出现。
宋栾树在他旁边的长椅上落座,居家服松垮垮地罩着长腿自然舒展,里面是深灰色的长袖V领上衣,冰丝质的材质柔软有质感。
知道了她见到的是谁,也并没有轻松下来。
他沉默着。
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需要自我消化负面情绪,不去会影响到身边人,除了沉默之外,下意识去找自己以往的疏解方式。
沈温瓷见他起身,走向风进来露台。
漆黑的夜里,他点了一根烟,还来不及抽第二口,就被随后跟来的沈温瓷抽走。
她揿灭了他的烟。
宋栾树木然地抬眸,对上沈温瓷眼中的愠色。
“你在我房间藏了烟?”
“……”
她不由分说地拿走了他的打火机,“别烦。我不会被人当枪使,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下次别去见他们,如果要见,我陪你去。”他对她缴获打火机的动作接受良好,因为她的话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月光明亮,整个露台都清晖下。
沈温瓷上去抱了抱他,“行。”
宋栾树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无奈地回抱着她,替她挡住肆虐的风:“有事情别瞒着我,只要你跟我说,我不会限制你的。”
见气氛终于破冰,沈温瓷又忍不住跟他犟嘴:“你干嘛老是要知道我做什么,去哪里见什么人你都要管,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啊?”这人怎么回事,我的话前面才是重点好吗?!
宋栾树神情古井不波,说话语气也是漫不经心,仿佛随口一问,“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时间,金钱,陪伴……”
“我要自由!”
“??”宋栾树刚消下去的气,再次卷土重来,而且直冲天灵盖,“哇哦~”
第63章
隔天风更大了些。
气温一冷一热,沈温瓷夜里发起了低烧。天光乍破时沈温瓷被窗外哐啷哐啷的风吵醒。
台风来袭,外面风雨大作。
沈温瓷把被子往上拉,盖住自己的脸,试图再次入睡。
闭着眼,意识却越来越清醒,过了许久,听到有人又走了回来,一个微凉又宽厚的大手贴了贴额头,沈温瓷往被窝里缩缩。
沈温瓷乏力,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可事与愿违,他把她的被子拉了下来,淡淡道:“娇气包,就知道你昨晚吹风受不住的。”
说完,他起身离去。
耳边慢慢安静下来,沈温瓷感觉时间好像停顿了一下,再睁眼,窗外的的风雨停了下来,甚至还出了阳光。
沈温瓷走出房门,正好对门也开了,她一看,“十点了,你怎么还在家?你今天不上班吗?”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我陪你吃完早餐再去。”
“吃什么早餐,都十点了,等一下该吃午餐了。”
“要吃。”
饭厅,红木雕花餐桌上放着一煲砂锅,旁边还有一只青花瓷的小碟,里面盛着白灼西兰苔。
慢慢揭开锅盖,粥刚自锅中盛出,白色的雾气缓缓地腾起,能闻得一阵鸡肉残渣稻米沸腾的香味。
沈温瓷坐下,乖乖等他盛好放下来,“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起来。”
“我什么不知道?”宋栾树给她盛好坐在她旁边,理所当然的表情。
沈温瓷看破不说怕,秀丽纤长的远山眉弯了弯,昨天也不知道是谁,非要闹脾气问个水落石出。
她低头喝粥,入口软绵,咸香味道席卷口腔。
宋荔晚的手执起白瓷汤匙,垂首尝了一口,眉微微蹙起,“你做的吗?”
宋家家底子厚,宋栾树从小可谓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宋老爷子望孙成龙,又自持家规严苛,宋家的孙儿不能只是文武双全,还要处处尽善尽美才行。
因此这娇贵的长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不过,近来几年太忙,再加上分隔两地,沈温瓷已经很久没尝过他煮的东西了。
这鸡丝粥属于宋栾树无师自通之作,楠城的鸡丝粥会放些时蔬或者菌类,但宋栾树是放咸鸭蛋,沈温瓷一吃就能吃出来。
碗中只盛了半碗粥,宋栾树知道她身体不适,应该是没什么胃口的,盯着她慢悠悠地吃得差不多才起身,“我去公司签个合同,很快回来,你有事都可以找我。”
她点头。
好不容易那碗温热的粥悉数落入腹中,沈温瓷轻轻舒出口气来,这时李妈估摸着时间进来收拾,唇角微微翘起,“他熬了一个多小时呢,亲自盯着煮的,用了心的爱心粥,好不好吃啊?”
沈温瓷笑了笑。
不得不说,宋大少亲自熬的,滋味确实不错,不说比五星级大厨,却很合她的口味。
毕竟这世上,能得他如此细心照料的人,或许,也只有她了。
平心而论,宋栾树在照顾她这方面,有时候可比她自己都周到。
有时候事无巨细到,她偶尔生出错觉,她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了。如果当年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她可能再也没有当年一走了之的勇气了。
想到这里,沈温瓷忽然没了胃口,将调羹放回碗中,只望着窗外,频频出神。
许久,低低地,一声微不可闻到笑声,其中的嘲意下一秒随风飘散。
“哥哥没有回来吗?”
李妈摇摇头,“那天和老爷子在后院说完话就走了,说是出差,但也没让人来收拾衣服。一连几天都没音信,我问秘书,秘书就说在加班。”
沈温瓷大概也猜到说了什么,估计是稳重自持的哥哥不愿意听爷爷的话远离高珍珠,所以隔天爷爷才找了高珍珠,两头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