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忧心道:“中秋到了,前几年你不在国内就算了,现在你回国了,老爷子也回来了,结果还是这样东一个西一个,哪像过节的样子。”
中国人讲究团圆,到了团聚那天一家人没有围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总是令人唏嘘不已。
沈温瓷手撑住头,轻揉了下太阳穴,“我晚点给他打个电话,哥哥做事一向有分寸,哪还能跟爷爷怄气。”
“我看老爷子也是有些返老还童,早上还下着雨呢,让小赵开车送他到樵市,还把小美带过去了。”
“去樵市做什么?”
“说是找他战友。”
李妈见她吃得不多,把剩下的粥放到炉灶上煨着等她饿了再吃,“叫老黄的,退休后自己搞了一片果园,让老爷子过去摘柚子回来过节。老爷子说他家的柚子能上拍卖行,一个柚子十几万呢!我的老天,好犀利,好似镶金甘。”
“他摘柚子带小美去干嘛?”
“老爷子现在可喜欢那只鹦鹉了,都叫上外孙了。”
“……”
这时,帮佣小丽走了进来,说医生到了。
李妈这才想起来宋栾树交代的事情,“阿树嘱咐我让你瞧医生来着,我这聊着天都忘了,小丽带医生到会客厅坐一下,说小姐马上过去。”
李妈给她倒了杯温开水,看她眼尾都耷拉下来。
“今早阿树起来煮粥,说你发低烧,但看你睡着了就没吵你,结果一等就到了十点,他就回书房处理事情去了。”
人生在世,愿意为了什么人什么事花钱都不能代表什么,但如果愿意花时间,那就不同了。时间是人生的度量衡,愿意把时间花在哪里,这个人的人生就在哪里。
她昨日积蓄起来的没有被言语化解到愁思,他只用这样一个细节,便毫无遗漏地接住。
一种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的感情,正如新芽破土,以一种迅猛又热烈的姿态,好几秒的慌神过后,沈温瓷回过神来,捧着脸,随着绽开的一个笑,笑意由淡到浓,渐渐明艳。
行动永远比甜言蜜语跟抚慰人心。
沈温瓷看完医生,又把剩下的那一半“宋先生的心意”吃完,睡了个午觉,原本想着午休完给沈明霁打个电话,但一觉睡醒,周游已经在客厅等了她一个小时。
她把两只表都交给了他,“如果他还来,就把这个还给他。”
看见了怀表,这个‘他’不言耳明,周游说:“那有什么话要转达吗?”
她摇摇头,周游便知道该怎么做。
周游:“那个快递,已经有了眉目。是许嘉莹的手笔。”
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但的确具备做成这件事情的条件。
那天在珠宝店遇见,她还特地问了她住在哪,而山越居的人是如何筛选她的物件许嘉莹也一清二楚。
只是沈温瓷有点不理解她的用意,一个前夫的妹妹,至于吗?而且这陷害方式太低级,不痛不痒,既构不成经济损失,又达不到人身伤害。
顶多就是被吓一吓,可这种程度的惊吓,沈温瓷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见识过了,现在再看都懒得去追究还击,说不好听点,更不入不了她的眼,反倒让许嘉莹自己胆战心惊怕事情败露。
她就纳闷,沈明霁的感情纠葛,怎么还牵扯到自己了呢?
“她给我寄恶心东西干嘛?我又不是她情敌,要寄也是给高珍珠寄啊。”说着,沈温瓷忽然感觉还真有可能,问周游:“她该不会真的寄来吧?”
“……”周游顿了顿,“那倒没有。”
??
什么意思,只针对她?
觉得四年前整了她,没有被收拾,就觉得她是软柿子?
那是因为她不知情好吧!
沈温瓷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反而是想起昨天交代他的事情,便问了句,“高小姐,怎么样了?“
周游:“我去找过她,不过她以不想和沈家有联系为由拒绝了,后来她回了趟老家。”
人在困境时总会生出几分孺慕之情,可高珍珠父亲早晚,母亲再嫁后也过世已久,老家应该已经没有了亲人。她回老家,也只是望着空楼徒增忧伤而已。
可明知如此,她仍然回去了,或许也是别无他法。
这次如果不是那个快递,李妈可能也不会把爷爷叫回来,这样高小姐和哥哥也不至于被爷爷棒打鸳鸯。
这狗血的剧情,总感觉她也有点连带责任。
沈温瓷陷入了沉思。
“阿瓷,有电话找你。”李妈推门进来。
“谁?”
“说是沁晖园的。”
沈温瓷接了电话。
对面是个浑厚的长者声音,沈温瓷一听,就知道是沁晖园的管家。
“沈小姐,门外有客来找您,已经连着来访好几天了。”
沈温瓷蹙眉,自动忽略了沁晖园来客为什么会请示自己,下意识想到了马进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马进煊上次都只是在新荣园苦等,就算知道她的住址,也应该找到山越居来,那沁晖园是宋栾树的地界,不是这么好查出来的。
脑海里过了一遍可能的人,查无此果,问:“是谁?”
“他们自称姓王,说误接了大少的电话,特来登门道歉。”
“……”
宋栾树这是什么意思?
那件事不都过去了,他把人打发走不就好了,怎么还往自己跟前送?难不成她在他眼里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还会揪着这个事情不放?
这个人真讨嫌,哄人都要偷懒。
沈温瓷偏不让他如愿,“她误接的是大少的电话,沁晖园里也没有什么沈小姐,找错了。”
“……”
东风吹满庭院。
吹落的海棠花妇锦绣铺地,吹散的梨花如飘飘白雪。
楠城最值当骄傲的金曌大楼,总裁办。
笔记本屏幕跳着各色曲线走向的动态股市大盘走势,桌面上堆满一叠叠的文件档,宋栾树手握白金钢笔行书流利,聚精会神地审批最新提交上来的各种数据。
他眸似深潭,轮廓线条硬朗,脸上毫无疲惫之感。
水晶灯下的白皮更衬得郁冷,眸光透寒,尽管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但宋栾树惦记着沈温瓷的病,怕她高烧起来没人照顾连午饭都没吃在处理事情。
沁晖园有人来传话。
“她说,沁晖园没有沈小姐?”
即使工作的时常很久,但他的仪态很好,虽然不是笔挺着背,但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松懈,也是矜贵至极。
闻言,他长眉淡漠,两目深静。
虽然没有面对面,管家却已经感觉那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做他们这一行最基本的就是察言观色,管家好歹也是跟随他多年的人,主人家的心思虽然不好揣摩,但那沈小姐在沁晖园住的几天,管家也大概清楚了沈小姐的分量。
那王家人第一次来扬言是对大少赔礼,管家传话后,却没有得到指示。一连几天,王家人天天碰壁,后来不知道得了什么消息,这次拜访时改了口,改成了沈小姐。
管家一听,更慎重了一些,打了大少私人的电话。得到的回应是:那就交给她处理,沁晖园所有的事情,她都有资格过问。
这就变相在说,沈温瓷是沁晖园的女主人了。
但现在,一句沁晖园没有沈小姐,真真地啪啪打脸。
挂了电话,管家打发走王家人,背后汗津津的。
这沈小姐是真的一点都不给面儿啊。
第64章
“哥哥?”她嗓音带着几分倦念的微哑。
沈明霁一听她的声音就察觉出了异样,“生病了?”
“昨晚有点低烧,快好了。”
“楠城秋风多变,你免疫力太差了,要穿件挡风的衣服。”
沈温瓷应声。
“刚刚怎么没接电话?在忙什么?”
“刚刚周游来谈些事情。”沈温瓷没有和他拐弯抹角,“你还和爷爷斗气吗?中秋回来吃饭吗?”
沈明霁停顿了几秒,如古泉般的声音暗藏微哑,沉沉从耳畔传来,“我和爷爷斗什么气,傻气。”
两人兄妹二十几年,沈温瓷也知道他那顾全大局的性子。沈明霁得了沈灏清的真传,行事低调的渡过了漫长的蛰伏期,如今位居高位,反而更加谦逊沉稳。
爷爷从小就夸他,将门出诗礼簪缨,是少见的涵养和气度。打小自律守己,谈吐不凡,气质干净,相貌出众又谦恭有礼,没有人会不喜欢。
沈温瓷还以为哥哥的好已经在爷爷那里打破“人无完人”的四字箴言,没成想有一天还能看见这爷孙俩吵架,还是为了个女人。
她正在竹园坐着,不想听他这些粉饰太平的话
,直截了当告诉他:“珍珠在她老家。”
沈明霁沉默了一会儿。
她耳鬓间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他才缓缓回答:“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提起高珍珠,沈明霁才想起自己没有对她解释。
“那天高秘书来山越居那材料,刚递交了辞呈,她改变没有上去房间,那个快递不是她做的。”
“我知道,是许嘉莹。”
她知道,沈明霁也没有太多惊讶。
他的妹妹,他最了解。
沈温瓷眉眼冷清,目中清慈,平日安安静静地站着或坐着,柔软纤细却有种从容淡定的气场。
意气用事和诬陷别人的事情,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世局瞬息万变,各家百花齐放,才人辈出,沈家其中天壤之别的家世背景,也并不是靠沈家某一个人达到的,但论家族和谐,沈家确实圈中清流。
家大业大的,是非就多,权和利的驱使下,难免人心不齐,或者面和心不合。
沈家两兄妹,心齐。前妻得罪沈温瓷,沈明霁可以立马离婚。
那沈温瓷也愿意相信沈明霁。
“许嘉莹,你来处理,爷爷那边我可以帮忙解释。”沈温瓷这样分工,并不是没有依据的,“爷爷要家族荣光,我们又不是什么纨绔废物,什么荣光不能延续。”
爷爷和她说,门户之见,结亲不宜太盛,又对哥哥说高珍珠不好,这明显是自相矛盾。
不想风头正劲被人盯上,又想要有家族托底,这样的人家哪有这么容易得。
“再不了济我嫁得好一点。宋家怎么样?够不够好?”
“尽说些胡话。”
“我没胡说呀,人活一世不称意的事情十有八九,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哥哥我不想要你这样。”
风冷,沈温瓷端起草木灰釉的茶杯,杯壁内茶汤橙黄映着杯底的小柿子,幼稚但可爱。
这套杯具是沈明霁去瓷都出差,托那边的大师亲自烧制的,不同于以往的淡雅风格,用了柿子装饰,说是事事如意的好意头。
她喝了口凉透了的茶,说的话更是让电话那头的人凉了浑身的血,“哥哥。高珍珠不一样,你没有利益和婚姻可以捆绑她,如果你不靠近她,你们是说走散就会走散的。一切回归原本的轨道,从此你们就是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爷爷和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他下的是大局,但总有破局的招。
挂了电话,晚霞正好。
阳光正努力发挥余热,将最后一丝光迸发出来,天际橙黄,像麦芽糖饼干。
沈温瓷掏出手机,咔嚓一下,给宋栾树发了张天空的图片。
[你看这个天像什么?]
[像松饼?]
[……再看。]
[像黄油曲奇饼。]
[……你好像有猫饼。]
太阳落了山,沈温瓷回去时爷爷还没回,披着外套在后院秋千椅上坐了一会儿,直到李妈来喊吃饭。
她坐在餐桌上,也不见人其他人,问起才知道爷爷跟战友聊的起劲,不打算回来吃饭,可能还得住两天。
算着日子,她犯了难。
要住几天啊,她前脚才和哥哥打包票说劝爷爷,现在爷爷跟提前预料到一样躲得远远的,她要怎么劝?
正想着,发现宋栾树也没回来,“宋栾树也不回来吃?”
“他刚刚让秘书打了电话回来,说有应酬。”
沈温瓷皱了皱眉。
-
炸耳般的音浪如浪潮般涌来。
一个男人穿了身黑色毛衣,外套挂在手上,逆光站在门口张望。
舞池的光束灯摇晃跳跃,到达吧台,靠最里面的卡座里坐着个身材姣好的男人,纤长骨感的指节捏着水晶酒杯摇晃,看起来不像是来喝酒的。
卡座的挂灯照下来,哪怕只是一个光圈描出的轮廓,依然尤为吸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