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穿这条裙子?”
“?”
平常接触的人都有一个一致的想法,就是认为沈温瓷会钟情于白色,因为她身上出现白色衣服的时候太多。可宋栾树知道她,不存在喜不喜欢的问题,这人只是单纯的懒,白色出现多只是因为最不容易出错。
而沈温瓷身上难得有一抹颜色,淡淡的紫,平日那点清冷被冲淡了不少,平添几分温婉之色,不一样的好看。
宋栾树觉得扎眼。
什么意思,平时都偷懒穿白色的,今天来陈家就穿的这么好看,他抬手,指尖从她温热的脸颊划过,勾着头发,划到耳后,要将她看的完整。
沈温瓷嗅到了熟悉却不寻常的味道,“我还以为你多大度呢。”
他的指腹落在她的耳垂边,闻言轻笑了一声,“我能有多大度?”
宋栾树在沈温瓷面前,一向都是小气鬼。
她说:“预计你下了船就该知道我来陈家了,你这个点才来,肚子里能撑漏勺。”
“……”可不是这个点才来,那气都咽进肚子里去了。
他不跟她扯东扯西,只问:“你为什么来陈家?”
“爷爷说要找战友聚一聚。”她对答如流。
这样的说辞可糊弄不了宋栾树,“他跟战友聚一聚,你来做什么?”
明知道他最不喜欢她跟陈云礼有关系!沈老找战友,他自己来不行吗?之前不也是老爷子自己去找战友的吗?!
“……”沈温瓷没说话。
“还把陈云礼也带回来了,你们爷孙俩儿什么意思?你还穿这么漂亮,还吃人家的糕点,还笑那么开心……”
没搭话都说这么多,要是接了他的话那还得了,当沈温瓷还是抿了抿嘴角,开口:“他回自己家,什么叫我带回来的?我爷爷找友人聚,我找其他人聚不行吗?”
“你找谁聚?”他拧眉。
她鼻息间哼了一下,骄横道:“找仇人啰。”
“……”
他皱起的眉又被顺了下去,“我才不信。”
不信?爱信不信!沈温瓷可不会让他恃宠而骄,淡淡哦了一声,瞥眼不看他,“那你去搅局啊,把车开上去,我带你去找他们在哪个房间。”
“你爷爷满意陈云礼,我在冲到陈家大闹一场,那多掉分……我在你爷爷那分数本来就不高。”宋栾树声音低落了几分,好似说了句捻酸带醋的真话,又好似故意卖弄委屈。
沈温瓷一愣,为他的直言。
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嘛,还在这里跟她装。
“你是怕掉分,还是怕掉份儿?”
他知道爷爷的意思,一开始就不让她去帮陈云礼,后来遇上马家那事,换做以前哪里要她开口,可他偏偏使坏。
宋栾树看着她的模样,好像她说了句气话,自己多看她笑话似的。
“我跟你在一起,掉份儿的事情的确做过,当这次不是。”他捏了捏柔软的耳垂,倾身亲近她,那阵沉香令他平静下来。
车内安静了片刻。
她在他怀里悄然抬头,问:“你做过什么掉份儿的事?”
“想知道?”
她点头,眼眸澄清,好像等着他的指点的好学生。
宋栾树低头,在她额前吻了吻,声音低沉,像一只引诱兔子上钩的狐狸,“那要交换的哦。”
“要我交换什么?”
“你去德国前,我爷爷跟你说过什么?”
“……”
第75章
常年混迹在谈判桌上的人,往往心思深沉,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观察对手表情以推测对方思路来做决策,以宋栾树的段位来说,他打定主意要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那无论如何都会得到的。
沈温瓷实际上也做好了同他迂回周旋的准备,但她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宋栾树见她默不作声,平静开口只一句:“他的话难听到很难对我说吗?”
“……”
沈温瓷震惊于宋栾树观察力。
细致人微,简直让人无所遁形。
“这么惊讶做什么,”宋栾树不以为意地笑笑:“如果我确认你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很多年了,总不至于你会因为讨厌我才要远赴重洋吧,我在你心里没有那么重要我知道。”
当年年纪小,听不出什么叫心口不一,也不知道什么词不达意,年轻气盛总以自己为先,眼盲心盲,才看不出她的苦衷。最重要的是,即便他看得出来,那时候的他恐怕也无力挽回。
沈宋两家的博弈,历时太长,相爱想杀,其中还纠结于某些制衡之道,他和沈温瓷在这场大局中,犹如蜉蝣渺小。
但蜉蝣并不是没有破局的机会。
春秋代序,万物流变。没有人可以一直站在权力的顶峰,但权力的顶峰却需要有人,廉颇老矣,宋栾树成为了那个登顶的人。如今的宋栾树手握重权,站在权利巅峰,即使寻常一个眼神,都透着一股艳压天下的厉色。
“那你如此消极的对待我的感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咯?”
沈温瓷不吭声。
“所以你要因为我爷爷,放弃我了。”
沈温瓷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他抬手撩起她耳根旁的头发,细细看着她耳垂的部位。刚才的拉扯把她的头发弄乱了一些,他轻轻拨一拨,有一小撮发丝就这样顺着他的动作从盘好的发梢掉落了下来,落在他的手心。
宋栾树不动声色收紧了手。
一切都明了了,这些年来,沈温瓷每每对他说起难听话时,心里一定也过了一遍老爷子对她说的话。
可沈温瓷哪里会是把委屈说出来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是一路抚育他的爷爷,也是沈温瓷幼时亲近的人。这样即便是委屈,她也不会宣之于口。
“不是。”她摇头,发丝在他手心晃动,将他的心搅得一团乱。
“也并不是什么难听的话,准确来说,宋爷爷说的是实话。沈宋两家不和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宋爷爷小时候待我极好,我是知道的。他对我说,我给你添乱,我并不承认。可事实证明,我最后还是给你添乱了。”
那日宋栾树临行前,他将浑身粘腻的她清理干净后,站在窗前换衣服。
沈温瓷躺在床上神思一晃,以前他暑假来楠城,寒假都是要被跟着进部队提练的。他身上那件浅绿色的衬衣,如果配上松枝肩章或许才是他原本既定的路。
宋爷爷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沈温瓷刚知道自己不是沈家亲身女儿,心思敏感,自尊脆弱,耿耿于怀。她觉得自己受辱,身世出身那并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她并不承认自己是一个不好的人。
她只是没有想到宋栾树会这样选。
她搂住他的脖子,“你爷爷说宋家就你一个独苗苗,将来是要撑起宋家的,他虽然说我会给你添乱,怕你色令智昏,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沈宋两家联姻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道我配得上你,我从来不怀疑我自己。我只是不确定,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沈温瓷看着冷淡没有好脸色,实则内心柔软又坚强,那种照着八点档肥皂剧拆散小情侣的剧情落在她身上,也不会令她对自己有什么动摇。她内心有足够的底气做自己想做的决定,这意味着当她想要争取的时候,是有能力得到的。
他低眸,额头往下抵着她,捧了她的脸,“他们两个老头要斗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并且用时间证明了这一切。我爷爷这个人一生都在为宋家筹谋,这其中也包括我,如果我不为他辩解有放下碗就骂娘的嫌疑,但我也可以对你保证,我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你不要对我,对我的感情,盖棺定论,将我放逐。”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万情一身,讲得出这种话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只有宋栾树。
她手指摸索着,指尖滑动他呼吸带动喉结的起伏,攀登他脖颈处的高峰。他的喉骨在她软热的指腹磨动,颈侧的脉搏,纤细手臂绕到宽肩后,藤蔓一样与他相缠。
“那我这趟陈家就没有来错。”
“什么?”
“你知道的,我下棋从来都下不过你。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输掉的。”
她语气平淡,像是闲谈,聊起了过往,“你知道你爷爷原本属意谁吗?那天我离开宋家的时候,在车上正好撞见景家人带着景滢滢过来。”
这是一个杀伐与香艳都游刃有余的男人,绵绵热热的呼吸,一阵又一阵打在肩窝,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所以你当初绕一个大圈跟金曌搞交叉帮扶,其实是寻个由头让景周景黎在景家说得上话。只要景滢滢不在权力范围内,爷爷就不会考虑她。”
这样一个吃醋的沈温瓷,没点本事是遇不到,猜不透的。
沈温瓷睫毛轻颤,不由自主的,往上贴靠了一些,“我是不会跟你爷爷说要争取的。”
宋栾树一瞬间清明了。
掌控之外的变数,是宋家人的命门。而沈温瓷曾经是他们预料之中的,一朝不在掌控之中了就会引起他们的心焚,就像当初宋栾树觉得自己和她的关系一定在自己掌控之内一样,在德国见到陌生的姜时熹才会自乱阵脚,将一颗心剖给她看。
老爷子也是一样。比起沈宋两家那点恩怨,爷爷恐怕更看不得沈家和陈家搭上关系。
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可他爷爷偏偏要给他挖了一个大坑要他没苦硬吃,让他原本平坦顺遂的情路坎上加坎,可不就是着急嘛。
他垂下头,轻嗅着她的脖子,吻着她的唇角,“我来争取你。”
她湿漉漉的眼睛像散着滚热的雾气,陷入迷茫:“什么?”
“温温,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所以你最好也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放弃我。”
车窗外落叶纷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才慢悠悠落在地上。
那一刻,四下寂静,仿佛尘埃落定般。
他昨晚便没有睡,此时困极了,却强撑着精神,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以祈求安宁。
爱那么主观,那么脆弱,可以于理智之上,也可以于权衡之外。
在波诡云谲的撕扯中,纵有千般阻挠,他们仍然是竭尽全力在靠近彼此,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彼此。
沈温瓷咬他的下唇,也没舍得咬重,片刻后,分开些距离,软温的手贴在他的眼皮上。这处京郊园山下位置偏僻,没有来往的人,显得有些僻静。
这人套路完她,就要睡了?
她两指撑开他的眼皮,“别睡!我们说好交换的!”
阔叶林的叶片渗出些昏薄的光,宋栾树睁开眼那一瞬,光落在他的眼眸中,像一颗透明的琥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她往上爬的裙角,任凭她在自己脸上蹂躏,仿佛纵容着她不得章法地胡来。
但沈温瓷看来,他就是故意不守约定,那唇颊淡淡一抹笑,对她不言明不坦荡,瞧着就讨厌。
沈温瓷正准备从他身上下来,猝不及防,他一手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扣住不能动弹。五指合拢,扣在她的后脑上,温声道:“没有不告诉,但我得找个帮手,以免你不信我。我眯一会儿,再带你去找那个帮手,好不好?”
“……”
-
嘭——
陈家小院,桌子一拍,嗓门一个赛一个高。
“你讲道理!我们阿树哪里不好了?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孙子!”
“我就看不上了怎么样?你个老家伙眼高过头,养出来的孙子有什么能看的!”
“我有话好好说,怎么还上升到人身攻击呢?”
“我孙子怎么不能看?要相貌有相貌,要学识有学识,要钱有钱,要家世有家世……”
“这些我们阿瓷没有吗?用得到你孙子有?瞧不起谁?”
“你们小点声,哎呦我本来就耳聋,现在都觉得你们吵。”
“老陈!你孙子一表人才,我们阿瓷就喜欢你孙子这样的,你现在赶紧准备准备跟我议亲!”
“老陈!你们陈家几代清白,怎么能干抢人媳妇儿的事情?”
“你可别胡说八道!一届莽夫!我陈家怎么就抢人媳妇儿了?”
“我们阿树跟阿瓷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每年暑假都到楠城陪他的小青妹的,这两人感情稳定着呢!”
“稳定个屁!你们家阿树的青梅可多了,什么景家程家的姑娘都是你家阿树的青梅,我们阿瓷可当不起!”
“……”
“沈老头!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就罢了,你这些年给你家小辈也拆得差不多,前几年给你孙子沈明霁找到媳妇儿也离了,这些年你都没反思一下自己看人的眼光吗?现在还来拆散他们俩,你是什么狗屁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