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看到那幅画,自然也就不知道闻澈那幅画上是穿着嫁衣的岑令溪,印刻着闻澈名字的印章就那位明晃晃地落在了女娘的脖颈旁,却一点也不违和,远远看上去,倒像是女娘的一个耳坠。
连朝早已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继续盯着。
暗卫不敢有所违背。
等到他走了,闻澈才将那枚印章放回原处,看向一边的连朝。
连朝的眼睛不敢乱看,只是低着,而后朝闻澈拱了拱手,等候差遣。
闻澈却问了句,“连朝,你是不是有时候也觉得我为情乱智,也觉得我傻?”
连朝心下一凛,纵然他是这么想的,却也不能明说,只道:“郎主这么做,定然有您的道理,再说,郎主对夫人的一片情意,就连属下也为之动容。”
闻澈自嘲地笑了笑,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看着画上着着嫁衣的女娘,眸光柔和了一瞬。
若不是钦天监的刘监正说离现在最近的婚期还有半年,他真想明日便正式迎娶岑令溪,真想立刻就见到他的令溪穿着嫁衣的模样,这一次,是为他而着。
“可惜,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讨她开心。”
闻澈虽然称岑令溪为“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但语气中尽然是掩盖不住的宠溺,这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不免叹了口气。
连朝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出一言以复。
这些话岑令溪是听不到的,她只是照常和元嫱闲聊解闷,偶尔去长安城中说书的酒楼里听一听这京城中的人都是怎么编排她和闻澈的,打发打发时间。
而闻澈这次倒真是守信,确实没有再干涉过她。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日,她照常和元嫱乘车出门,守在门前的侍卫见前几次闻澈什么也没有说,便都默认闻澈同意了,也没有再问过岑令溪的去向。
他们不知晓,岑令溪与元嫱要去的,正是长安城中的勾栏场所——专为女子而设的清欢楼。
车子停在清欢楼前时,元嫱和岑令溪道:“李郎毕竟还在边关,我不太方便进去,就在此处替你守着。”
岑令溪看着元嫱攥着裙子的模样,笑道:“知道你和你家李将军感情甚笃!”
元嫱没压住自己扬起来的唇角,“令溪!”
岑令溪没有在车中多留,车夫是元家的,车上也没有挂牌子,此时又正要到夜里,清欢楼门口都是各家娘子的马车,也无人会留意到。
门口招徕的小哥,也是姿容俊秀,甫一看见岑令溪周身的行头,便迎了上来,夹着嗓子笑问:“娘子里面请,可有中意的小倌?”
岑令溪不看他,只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们这里的头牌——叫合玉,是不是?”
小哥看着有些犯难,“这合玉,性子一直古怪,先前连公主都拒绝过,这几日又有些闹性子,说是有等着的人,也不知道是谁,您看,要不换个人?”
小哥掂量着岑令溪应当是第一次来清欢楼,话语间难免有些搪塞。
岑令溪从袖中取出一张飞钱,放到他手里,说:“我就是他要见的人,带我上去。”
小哥看见那张飞钱上的数字,一时眼睛发亮,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娘子出手阔绰,身份必然不凡,但若是让这清欢楼的头牌不高兴了,只怕管事的,要罚他,于是道:“这……”
但下一刻楼上的一间屋子的门便被推开了。
耳边也响起了议论声。
“合玉!”
“真是合玉,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如仙人一般!”
“但不是说,他要见人素来都是看心情的么?”
“是呀是呀,今日门口那小哥还和我说,合玉这几天一直在等人,也不知道在等谁。”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自然也就传到了岑令溪这边。
她抬头看去,想知晓这所谓的头牌,到底是怎样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刚看过去,便听到了合玉的声音。
“请这位娘子上来吧。”
岑令溪看着他的方向是看自己,应当没有错,但是他旁边那位小哥却有些意外,合玉怎会等一个第一次来清欢楼的娘子?
合玉点了点头,示意就是岑令溪。
小哥才快步追上去,这让他更加好奇岑令溪的身份。
但岑令溪面色平淡,似乎不是来这清欢楼享受一般。
合玉其人,她之前的确是不认识的,是方鸣野之前的信中讲过,清欢楼的头牌小倌是他的人,若是岑令溪在京中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尽管可以吩咐合玉去做。
他这样的身份,要想知道什么并非难事,也不会令人起疑。
这么想着,便到了二楼合玉的房门前。
合玉揽过岑令溪的肩头,顺手关上了门。
等一进门,他便松开了岑令溪,反而朝着岑令溪弯腰行礼,“见过岑娘子,方才合玉多有冒犯,还望您见谅。”
岑令溪抬了抬手腕,示意他起身,“无碍,毕竟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合玉这才抬起头来。
岑令溪看着合玉,当真如传闻中一样。
乌发是半束着的,其余的散散地落在肩头,着着一身直裾,腰上不是寻常男子身上的革带,反而是一根极其细的丝绦,却也不需要勾勒腰身,只是像个摆设一样挂在腰间,要掉不掉的,领口半开着,隐隐约约能看见他锁骨上的一颗红色的小痣。
难怪是这清欢楼的头牌。
但她今日来的确也不是享受的,而是有正是要做。
岑令溪看着合玉,问道:“前些日子让人和你说的事情,你应当知道?”
合玉垂首,“是,合玉这几日一直在等娘子您。”
岑令溪应了声,“嗯,不容有失。”
说着她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果然。
天色暗了下来,一缕烟花就这么升了上来,这是她和元嫱之间约好的。
第54章 痛恨
岑令溪一直都知晓, 闻澈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监视她,她来清欢楼, 原本也没想着要避着闻澈,反而是故意引他前来的。
毕竟先前在外面的时候, 合玉是主动打开了房门, 大张旗鼓地让在一楼侍奉的小哥将岑令溪请上来,更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将她揽入怀中。
岑令溪的身份和样貌, 在京城中本也不算是秘密,不过多久, 便传到了闻澈耳中。
又或者说, 从马车到清欢楼门口的时候, 便有暗卫将这一事禀给了闻澈。
闻澈本在书房中接见朝臣,商谈江南路蔓延扩散上来的疫病要如何处理,暗卫看着里面的情况, 纠结了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连朝。
连朝闻之神色一变, 低声斥责:“怎么跟着的,回去那边看着, 不要出意外!”
“是。”那个暗卫领了差事便又走了。
闻澈坐在里面留意到了这一幕,虽然还不知是什么事情, 但他心头却闪过一丝不安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于是抬手止了那个官员将要开口的动作,让连朝进来, 问道:“什么事?”
连朝有些顾虑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官员,虽然此事已经传出去了, 但还是不好让闻太傅就这么失了颜面的,于是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在闻澈耳边道:“夫人,去了清欢楼,见了里面的头牌合欢。”
连朝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完便退到一边,已经再为面前站着的官员担忧的。
以闻太傅的性子,难免不会牵连到他。
连朝看着闻澈的脸色越来越沉,手中握着的湖笔的笔管仿佛要被他捏断一般。
连朝知趣地跪在了地上,汇报事情的那个朝臣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也跟着连朝的动作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书房中还点着岑令溪调好的香,闻澈用力地嗅了下,让自己的心神宁静下来,闭眼和跪在地上的那个官员吩咐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回去把要怎么解决想好,再写一封劄子呈上来。”
跪在地上的朝臣如蒙大赦一般,扶膝起身,从闻澈的书房中退了出去。
闻澈随手从衣架上取下外衫,披在身上,一边走一边系着外衫的衣带,还不忘和连朝吩咐一句:“备马,去清欢楼。”
闻澈一路疾驰,用最快的速度到了清欢楼,偏生已经到了夜里,清欢楼中的热闹程度并不亚于男子平日里去的勾栏场所,外面围了好些人,让闻澈很难进去。
在外面招徕客人的小倌看见闻澈,想是并不认识他,愣了愣,笑道:“这位郎君想必是走错地方了,咱们清欢楼不接男客的,只接女客……”
他这话还没有完全说完,便被连朝冷声打断:“让开。”
小倌还想相拦,“这不合规矩郎君,这里面都是些娘子。”
闻澈的面色已经很冷,他很不屑地扫了一眼拦他的小倌,想不通他的令溪为何会瞧上这种搔首弄姿,献媚讨好的男人。
“我来带我娘子回家。”
小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虽说清欢楼一直都接待女客,不过也有些郎君入赘,家中是娘子做主的情况,娘子又不能像男子一样纳妾,便来这清欢楼寻个乐子,这时便有家中郎君找上门来的。
旁人家的家事,他们清欢楼素来也不敢多做掺和,那小倌的语气比起方才,也软了下来,便问道:“敢问这位郎君的娘子贵姓,小人好告知娘子一声。”
但还是想按照规矩将闻澈拦在门口的地方,不让他进去。
其实他也想不太懂,到底是哪位娘子,家中有这样俊美无俦的郎君,还要来清欢楼寻欢作乐。
闻澈却不想在此等着,直接问道:“你们的头牌,合玉的屋子在何处,带我上去。”
小倌听到合玉的名字,便想到了合玉那会儿推开门请了一个岑姓娘子上去,后面他听人议论,那位岑娘子是当朝太傅闻澈的人,如今看着眼前人的架势,心中一凛。
他试探着叫了声:“闻,闻太傅?”
闻澈乜了他一眼,算是直接承认了,“你若是不想让我的人将你们这清欢楼的场子砸了,便安分些让我上去,我带走我家娘子便离开。”
连朝咳了声,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跟着闻澈的话,补了句:“我家郎主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命令。”
小倌知晓眼前的人自己根本惹不起,只好侧过身,引着闻澈上了楼。
连朝不敢想上面的场景,于是很有分寸地守在了底下。
而闻澈从一出现在清欢楼门口,便被坐在外面的元嫱瞧见了,她带上幕篱,伸出手,往空中放了个鸣镝。
岑令溪隔着窗子看见了信号后,转身看向坐在一边的合玉,随意地坐在一边的软榻上,吩咐道:“接下来像你平日里侍奉别的娘子那样做就行,到时候见机行事。”
方鸣野留下来的人,她还是可以放心用的。
合玉轻轻颔首。
然后跪坐在岑令溪身侧,道:“冒犯了。”
岑令溪轻轻摇头,“无妨。”
左右她也不是真正要和合玉行巫山云雨之事,不过是做给闻澈看的。
合玉俯身向前,替岑令溪将挽着头发的簪钗细细地取下来,放在一边,气息落在岑令溪的唇边,而后接着向下,双手捏上她的肩头,轻轻按揉着,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又腾出手来,轻轻地扯开她外衫的腰带。
此时正值盛夏,穿着也有些单薄,岑令溪的外衫底下便是绣着花样的抹胸小衣,轻盈的裙摆一半在软榻上,一半在地上堆着,外衫已经被半褪下,落在她的胳膊弯处,雪白的脖颈和肩头都这么露了出来。
合玉的手又向上移,触碰到她的耳垂,轻轻抚摸着,一只手的指尖划过岑令溪胸前的皮肤,有意无意地在她的沟壑附近打着圈,却始终不敢再进一步。
他也知晓,侍奉岑令溪,并不是自己今日真正要做的事情。
而闻澈推门而入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那个叫做合玉的头牌小倌跪趴在岑令溪的身边,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作乱,而她衣衫半解,合着眸子,极其享受的模样。
但只有岑令溪自己知晓,她没有露出来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闻澈面色更沉,紧紧敛着眉,将房门关上,把明着暗着想要看热闹的人都隔绝在了外面。
岑令溪自然听到了这些动静,却也不为所动。
合玉没有岑令溪的吩咐,仍是保持着原本的动作。
闻澈扫了岑令溪已经滑到地上的衣裳,冷声道:“令溪,你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么?”
岑令溪缓缓睁开眸子,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闻澈,“太傅想让我解释什么?”
闻澈握紧了拳头,指节被他捏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是哪里做的不好,竟让你来这种地方,找这种人?我视你为最珍重的妻子,故不敢在正式成婚前碰你一下,你却!”
岑令溪收回了在闻澈身上的目光,淡淡道:“好吵。”
合玉看清了她的意思,当着闻澈的面做了个假动作,在闻澈视角看来,便是合玉的指尖已经了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