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澈一时怒火中烧,他对岑令溪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也不过是吻她,从前岑令溪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他都伸手拦住了,可眼前这个不知服侍过多少人的小倌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对着岑令溪做出这样的事。
他本不想声张,一是不想断送了和岑令溪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二是不想让岑令溪难堪,三也是顾及着自己的面子。
但现下这样的状况,他却是忍不了一点,伸手揪住合玉落在后背上的头发,又捏着他的脖颈便想将他扔出去。
但闻澈不知道的是,岑令溪和合玉等得的便是这一幕。
从合玉袖中飞出来的暗刃就这么不偏不倚地飞进了闻澈的心口。
动作果断又狠决,闻澈先前更是毫不设防,即使是连朝在身边,或许也察觉不到。
连闻澈自己,都是在暗刃进入胸膛,刺激出痛觉后,才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岑令溪。
岑令溪按着软榻起身,将自己的外衫披笼在肩上,给合玉递了个眼神。
合玉自知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一手撑着半开着的窗子便跳窗逃逸。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清欢楼离城门处并不远,他又有轻功在身上,现下还未完全宵禁,他完全可以在宵禁前出城,无军报不得夜开城门,就连闻澈也没有这个权力,等明日一早城门开了,他早已有了去处。
闻澈无心去管合玉的去向。
他这才后知后觉,这一切,都是岑令溪算计好的,来清欢楼寻乐,不过是找个由头,将他引过来,连朝不敢撞破闻澈的事情,便不会跟着,出其不意,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闻澈强忍着胸口的疼痛,那是枚很短小的暗刃,已经全数没入他的皮肉之中去。
他看着岑令溪,忽然笑了,只是眸中尚且带着血丝和泪花,“令溪,你就这么恨我?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想要杀了我?”
岑令溪的面上没有任何怜悯之色,但被她藏在身后的手却在止不住地发抖。
“是,我恨极了你,你毁了我原本应有的一切。”
她说着自顾自地起身,等她出去,连朝再寻上来,将闻澈带回去,闻澈怕是等不到太医来。
但她没有想到,闻澈从身后拽住了她,竟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第55章 中毒
岑令溪愕然, 不由得惊呼一声。
合玉用来刺杀闻澈的那枚暗刃是特制的,她看得很清楚,合玉那一下就是直奔着闻澈的心口而去的, 但他此时非但没有倒下,竟然还有力气将自己拦腰抱起来。
岑令溪却并未惊愕多久, 既然她已经决定了要杀了闻澈, 便不能在这个时候有所犹豫,于是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将闻澈推开,双手正好抵在闻澈的左侧胸膛上。
而后她听见闻澈闷哼了声, 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苦,但却将她在怀中禁锢地更紧。
岑令溪抬眸看向闻澈, 清晰地看见了闻澈额头上冒出地汗珠。
闻澈声音颤抖, “谋杀亲夫, 真是惯坏你了。”
连朝本在门口抱剑等着,却看见了个白色的身影从二楼跳窗而逃,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于是站远了些, 找了个位置,可以通过窗子看见那间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就是这一看, 他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自家的郎主闻太傅吗?
连朝意识到或许是发生了意外, 于是直接进入了清欢楼。
这会儿门口招徕的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小倌了, 自然是不认得他的,想要拦住他, 却根本追赶不上。
连朝疾步上了楼,不顾周边受惊的娘子和楼中的小倌, 径直往闻澈先前进去的那间屋子前去。
到了门口的时候,连朝迟疑了下,他怕撞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于是轻轻叩了叩木门,试探着问:“太傅?”
而后连朝听见了闻澈有些微弱的声音,“进来。”
便立刻推开门,瞧见的便是闻澈紧紧敛着眉,怀中抱着岑令溪,房间的窗户大开着。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方才跳窗而逃的那人。
但他此时并没有猜到事情的真正走向,只以为是闻澈当场抓住了岑娘子与清欢楼的小倌,那小倌招惹不起闻澈,便跳窗跑了。
连朝垂眼站在一旁,不敢多看衣衫不整地岑令溪一眼,等着闻澈的指示。
闻澈深吸了口气,“不要声张此事,回府,传太医。”
连朝称“是。”
闻澈说完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抱着岑令溪从合玉的房中出来了,周遭的人看见这一幕,都明着暗着地在一边看热闹,又议论这是谁家的娘子不慎被郎君知晓了此事。
即使闻澈受了重伤,岑令溪仍然挣脱不了。
闻澈留意到了周遭投来的目光,便用手护着岑令溪的后脑,将她的脸往自己怀中压去,并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脸。
闻澈平日里并不多在京中的各种宴会上露脸,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细细碎碎地议论声。
“那位郎君,似乎是当朝太傅闻大人。”
有人惊讶,“你是说闻太傅?那他怀中抱着的是谁?”
“那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背着闻太傅来清欢楼寻欢,还被捉了个正着?”
“不会是最近京中都在说的那个闻太傅捏在手中的雀儿,那个姓岑的娘子吧?”
“惹恼了闻太傅,这娘子有的苦受了。”
有人摇了摇头,如是道。
还有人小声猜测:“你们说,不会是那位不太行,这岑娘子才来清欢楼……”
她说着并未留意到闻澈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闻澈无心理会,连朝却不能不管,冷冷地看了那几个人一眼,他们便纷纷噤了声。
岑令溪被按在他怀中,已经隔着衣衫,闻到了闻澈胸膛中渗出的血腥味。
她没想到的是,闻澈竟然就这样,抱着她上了马,一路忍着身上的伤痛,策马回了雀园。
连朝留了个心眼,在先前从雀园离开的时候,便命人去宫中请了太医,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派上用场了。
他们到雀园门口的时候,太医已经恭候在门口,看见闻澈回来,忙退避到一旁朝他行礼。
闻澈自知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于是将岑令溪放了下来,和连朝吩咐:“看好夫人,不许出任何意外。”
他这话吩咐得很清楚,既要防着岑令溪跑了,又要防着她自尽,毕竟这两件事,她从前都是做过得。
连朝说完便朝着岑令溪侧身道:“夫人请。”
岑令溪知晓自己在清欢楼的时候难以挣脱,如今回了雀园,到了闻澈的地盘,就更难逃跑了,不过闻澈的伤势已经很严重了,这眼睛一闭,再能不能睁开,都是看命数了,她也稍稍放下了心。
如若闻澈死了,她想离开,也会容易很多,这般思虑一番,也便点头跟着连朝回去了。
闻澈紧紧闭着双眼,一时难以支撑,按了下柱子。
太医原先以为是闻澈怀中抱着的那个娘子需要诊脉,此时看见闻澈的动作,才留意到他煞白的脸色和失去血色的唇,连忙上前去搀扶住闻澈,“太傅当心。”
闻澈深吸了口气,胸口里的暗刃戳得他此时连呼吸都是疼痛的。
他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又岂会不知那个叫做合玉的小倌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活下来。
最后还是一边的侍卫和太医将他搀扶回屋子的。
不多时,连朝安排好岑令溪那边,也跟着过来了。
闻澈的中衣被解开,可以看见皮肉上已经渗出了血,中衣上伤口的那片已经尽数被染红了。
太医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几把小刀来,在一边的蜡烛上小心地烤过。
“好在那个暗刃离太傅您的心脉偏了半寸左右,暂时不至于危及性命,接下来下官为您将那凶器取出来,会有些疼。”太医叮嘱道。
闻澈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己神识尚且清楚。
太医对准了伤口,动作利落地将那枚暗刃拔出来,扔在一边的托盘上,迅速地替闻澈用干净的帕子止住了血,按着他的胸口。
这一切昨晚,太医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毕竟闻澈的身份重要,伤势严峻,若是有一星半点的差池,轻则他头顶的这顶帽子没了,重则也要跟着殒命。
等看到一切安稳后,太医才让连朝帮忙打开装着伤药的瓷瓶,为闻澈上了药,再用纱布为他包扎了伤口。
这一切做完,太医因为惊惧,脸色也不比闻澈好半分。
等他喘息过后,才在下人端上来的瓷盆中净手,末了朝闻澈拱了拱手,道:“下官这便为太傅您诊脉,再写下方子,您这几日卧床休养,用几日药应当可渐渐痊愈。”
闻澈闭着眼睛。
太医遂跪在一边,为闻澈仔细诊脉,但在接触到他的脉象的时候,太医却紧紧蹙着眉,半晌才道:“烦请太傅换只手。”
闻澈没有心力去思考,直接将手递给了他。
太医翻来覆去诊断了好几遍,闻澈没有力气去催,连朝在一边也跟着心急如焚,遂催促着太医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太医很是顾虑。
闻澈动了动唇,说:“直言便是。”
太医跪在地上,道:“下官方才为太傅诊脉,意外发觉您体内似乎有隐藏的其他毒素,只是这毒性不明显,用的人又很是小心,每次只用一点点,若不是刻意诊脉,不会察觉到这点,但积少成多,若是积毒太深,不过几年,便会无声无息地要了中毒之人的性命。”
太医说完便低下头去,只凭闻澈自己的判断,闻太傅的事情,也不是他能置喙的。
连朝在一边听得心惊,“谁人竟然敢如此胆大包天,给郎主您下此毒手?”他说着又转头看向太医,问道:“此时发现是否还算来得及?”
太医伏在地上,回答了连朝的话,“太傅身子底子好,时候又短,发现地尚且算是及时,下官开些药,按时服用,倒无大碍,只是还是要尽快找到毒素的来源,将东西丢出去才好。”
闻澈听着,没有多大的反应,苦笑着勾了勾唇,“带太医下去吧。”
连朝不敢违逆闻澈的话。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连朝将药碗端上来的服侍闻澈喝了,这才请示闻澈的意思:“郎主,需不需要属下彻查府中,看看是谁这般胆大包天?”
闻澈平躺在床上,缓缓道:“太医说的是,日日都能接触到,你觉得在这座宅中,能日日接触到我的能有几个人?”
连朝以为闻澈是在敲打自己,连忙道:“还望郎主明察,属下对您绝无二心!”
“没有说你,”闻澈强忍着说话时扯动的伤口疼痛,“把炉子里的香料倒出去吧。”
连朝看向那个点着香的小篆炉,忽然明白了闻澈的意思。
在雀园里,能让闻澈没有什么戒备的,不就是自己和岑娘子么?
所以,是岑娘子做的?
这件事换到从前,连朝也是不敢相信的,但今日既然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于是应了闻澈的话,将那个炉子撤了出去。
在连朝离开后,闻澈的眼角也滑下一行泪来。
他以很小的声音呢喃着:“令溪,你我之间,真得要走到这一步么?”
他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才会让他的令溪对他如此憎恶,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他?
闻澈此时只觉得,比起身上的疼痛,心中的痛觉,才是真正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想着这半年和岑令溪之间的所有,后面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里他似乎不用经历这些,只是安安稳稳地和岑令溪成婚,而后白头相携。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梦中人的身影。
闻澈动了动唇:“令溪?”他又闭上眼睛,“幻觉吧,或许……”
第56章 执念
但这幻觉实在是太过于真实。
闻澈竟然听到了衣物摩擦产生的悉悉窣窣的声音。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岑令溪仍在原处站着。
疼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岑令溪的神色,却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看见连朝将那个小篆香炉, 连带着里面的香料扔掉了。”
虽然每次的毒性都很微弱,但闻澈好歹也是闻了将近一个月, 此次受重伤, 太医一诊脉,便什么都知晓了,岑令溪想, 这件事之后,她和闻澈之间, 便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
若是闻澈此次能活下来, 那迎接自己的, 必然是死路一条,闻澈这样的人,怎会容许枕边有个时时刻刻都想着要他命的人存在呢?
闻澈从岑令溪的声音中听不出来起落和悲喜, 但心口处又是一疼。
他呼吸有些颤抖,“令溪, 我以为,你来找我, 是想看看我伤的如何了。”
岑令溪别过眼去,避开了他的眸光, 说:“我确实是来看看你, 伤得如何。”
闻澈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苦笑着勾了勾唇角:“你是想来看看我死了没?”
岑令溪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了。
闻澈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 便牵动着心口的伤。
闻澈敛了敛眉,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说:“你在这世间,我还不舍得死。”
既然一定要走到这一步,那便,不死不休。